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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安宁呼吸微微停滞,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幅画,手轻轻握紧。
  萧穆阳讶异地看了纪安宁一眼,低声询问:“怎么了?”
  纪安宁努力让自己的眼眶不要泛红:“没什么。”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看到这一幅画。
  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纪安宁还记得那一天下午天气非常好,她下课后赶去医院看父亲,父亲却愤怒地对她说:“滚!你不是我的女儿!”母亲要带她走,她不愿意,哭着抓住父亲变得干瘦又无力的手,父亲却冷冷地告诉她如果她不走,他就把手上的针给拔掉,再也不接受治疗——
  她知道父亲口出恶言不是想伤害她,而是希望她能好好地和母亲一起生活。
  父亲偷偷瞒着她打电话求母亲的时候,她什么都听到了。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他们的父女之情胜过亲生父女。
  他希望她做到的事,她努力去做了——
  可还是没做好。
  纪安宁鼻头微微发酸。
  “1000万。”一把冷淡而又强势的嗓音蓦地传进纪安宁耳里,令纪安宁错愕地抬起头。
  骤然拔高的喊价令会场瞬间沸腾起来。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傅寒驹亲自喊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来是这价格加得够大,二来是这次是由傅寒驹亲口喊出价钱。
  傅寒驹难道喜欢油画?不少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来参加这场慈善拍卖会除了露把脸之外,不就是扩宽一下人脉吗?知道了傅寒驹的喜好,下次要投其所好就有方向了!
  纪安宁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跟着萧穆阳离开会场的。等她走到萧穆阳的车子旁,被凉凉的一吹,才清醒过来。父亲就是为了让她安心跟着母亲生活,才把所有的画捐给了他的母校,什么都没留给她。
  纪安宁坐上车,心里总有些不安。她看向车窗外黑黢黢的夜色,感受着自己心脏一下一下的搏动,没来由地看到慌乱。
  父亲已经把它捐赠出去了,那她就不该再想着它,哪怕它被傅寒驹买了去,她也不能想……哪怕它承载着多么美好、多么重要的回忆,都不能想。
  它就像她所拥有的所有单纯美好的记忆一样,已经不再属于她。
  可是,傅寒驹为什么会买下它?
  “你好像一直都心神不宁?”萧穆阳的声音打断了纪安宁的思绪。
  纪安宁回过神来,抱歉地朝萧穆阳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可能有点不适应这种场合。”
  萧穆阳夸道:“你已经做得很好。”
  萧穆阳这句话并不是违心安慰纪安宁。从在医院与纪安宁接触开始,他就感觉纪安宁有良好的家教,气质和谈吐都颇不普通,一双儿女也教养得很好。这样的女人不像是孤苦无依的单身妈妈,倒像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
  这次慈善晚会更是印证了萧穆阳的猜测。
  至于纪安宁为什么会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萧穆阳无意深究。也许她是与家里闹了矛盾,也许她丈夫职业比较特殊不能经常回家——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秘的一面,他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何必深究到底?
  萧穆阳先带纪安宁去把礼服换了、妆也卸了,才让司机把纪安宁送回住处。
  纪安宁租的房子不算特别好,但交通方便,环境也清幽。一楼的花店还开着,老板娘姚姐正在收拾,听见车子停下的声响抬眼往外看,恰巧看见纪安宁从豪车上下来,温温文文地和车上的人道别。姚姐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几眼,等纪安宁一个人上了楼才舒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这姑娘会有好姻缘,这不,头一次有人送她回来就开着这么好的车。开车的好像是个司机,正主坐在后面,隔着车窗,只能看个大概,但也看得出是个年轻才俊。争气!让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嫉妒去!
  纪安宁不知道自己被姚姐夸“争气”。已经十点多了,她牵挂着纪念和纪禹,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纪念和纪禹好像已经睡了,临时保姆在客厅打盹,她就住在附近,走几分钟路就到了,晚一些回去倒不成问题。听到开门的动静,临时保姆警觉地睁开眼,见是纪安宁回来了,马上和她说起纪念和纪禹的情况,直夸他们乖巧听话。
  纪安宁谢过临时保姆,给她结了钱,送她到门口。也许是纪安宁给钱够爽快,临时保姆给她留了个电话,说自己姓李,就住在前面几栋楼,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她,这样可以免了中介费,就算她没开空也可以介绍附近的人过来。
  纪安宁礼貌地存了电话,心里却对直接找人不怎么放心,家政公司那边好歹有完整的资料和身份证明,主页上还有各种服务评价。随便找的话,谁知道对方有没有问题呢?
  事关纪念和纪禹,纪安宁永远是谨慎小心的,哪怕多花点钱也要保证安全。
  纪安宁洗漱过后,转到两个小孩的房间。两小孩才四岁多,看起来却已经习惯独自睡觉。纪安宁有些愧疚地坐到床前,伸手帮纪念理了理额前的发,又替纪禹掖了掖被子。
  静静地注视着两个小孩许久,纪安宁忍不住对着微微昏暗的房间开口:“如果你们爸爸……”话到了嘴边,纪安宁又把它咽了回去。纪念和纪禹才四岁啊,让他们来选择太残忍了。别人都有爸爸、有妈妈,为什么他们只能选一个呢?纪安宁手颤了颤,轻轻地落在床边,感受着孩子身上传来的温热。
  小时候她和父亲到处流浪,每天都很快乐,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不知道什么是难过,走到每一个地方都陪着父亲在纸上涂涂抹抹,好像能在纸上抹出一个大大的世界。后来她跟着母亲到傅家,母亲一看到她画画就会歇斯底里,最后还怒气冲冲地把她的画笔和油料都扔了。她没有哭,只是也没再画画。她想,母亲应该是爱过或者爱着父亲的吧,要不然怎么看不得她画画呢?
  如果当时让她自己选,她会选择父亲还是母亲?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她却和母亲走了。她在父亲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和母亲离开了,从南飞到北,从故土到异乡,从穷画家的女儿到富家翁的继女。
  父亲在病床上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听说他走得很平静,没有伤心,没有遗憾,甚至还对着窗外的秋色画了一片金黄的树林,很美。那位父亲的老友对她说,她父亲最喜欢的一句诗就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能在看得见秋天的窗前死去,他很高兴,一点都不难过,也一点都不寂寞。
  父亲替她选择了富足而优渥的未来。
  她选择顺从他的选择。
  纪安宁感觉脸颊上一片温热。她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逃似也地离开儿女的房间,关上房门,深深地吸着气,想把泪水堵回去,却怎么都堵不回。她不想替纪念她们选,也不想纪念她们自己选,她希望可以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
  在纪安宁关起房门的一刹那,床上的纪念睁开了眼,转过头,对上了弟弟纪禹无措而慌乱的眼睛。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平时都是纪念和纪禹自己睡,房间里只有小夜灯亮着,昏昏暗暗的,只勉强能看清彼此的眼。对上纪禹润潮潮的眼睛,纪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想要爸爸吗?”
  纪禹犹豫了一下,想到平日里去幼儿园别人都有爸爸,就他和纪念没有,心里有些难过。刚才听到妈妈提起“爸爸”的时候,他差点就睁开眼睛拉着妈妈追问了,若不是被姐姐死死拉着,他肯定就会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