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电梯门关上，谈煜才收笑，转身进入办公室。
手上的文件是腾速这些年来并购的一些企业名单，里面的内容繁复杂乱，但是细看会发现，这些子公司大多和嘉阳涉足的领域有重合。
谈煜扫了眼，唇边的笑意渐冷，“腾速靠地产发家，眼看着房地产经济日趋落败，挤着也要进文化产业，还想吞下嘉阳。”
褚淮应声，“是。腾速赶着把石瑰纳入旗下，恐怕是要跟嘉阳宣战了。”
谈煜把夹子随手搁在桌上，手指叩击桌面。
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声音在宽敞静谧的办公室被无限放大。
褚淮问道：“我们之前跟石瑰有接触，难保腾速不会拿此做文章。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吗？”
谈煜半倚在桌边，随手摘下佛珠把玩，从透明玻璃俯瞰帝都半片风景。
朝阳升于天际，云霞被溢出的光泽染上赤金色的流彩，蔓过了一旁灰白色的天空。
他看着，手指勾住佛珠，语气平淡，“不用。”
褚淮听到老板的话，自己也跟着定了心。
准备回工位的时候，他看到老板的大桌子旁边摆了那套许久没用的小桌椅。
褚淮问了声，“谈总，这套桌椅要收走吗？”
谈煜睨了眼，想起昨天姜暖望着数据库时一脸苦相，不由弯唇，“放着吧。”
“以后说不定还要用。”
十一楼人事部。
姜暖敲门进去，说自己来办入职手续，一位穿着休闲版西服的女同事领着她去了工位。
一听说姜暖是谈顾问的特助，她不由多看了眼，噗嗤一笑，“原来你就是昨天那位面试名人，幸会。”
姜暖：“……”
她搓了搓手指，“我当时有点紧张，嘴瓢了。是不是连累谈总的声誉了？”
女同事看着姜暖低落的神情，安慰道：“嘉阳上下都知道谈总的行事作风，四位面试官也是行业佼佼者，他们的判断是专业且准确的。这点笑料只能算是员工苦逼上班的福利。”
“不过，”女同事顿了顿，“我收到面试指令的时候，看到那条‘仅限男性’被划掉，还挺意外的。”
姜暖闻声，慢慢抬头，“为什么？”
女同事手上动作没停，“谈总以前不招聘女助理，他这次居然破例了，而且你这个女生还面试上了。这么多因素累计起来，大家才会对你多有关注，没有恶意。”
她把加好电梯权限的卡递给姜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个位置是你用实力换来的，抬起头堂堂正正地做好它，闲话自然就散了。”
姜暖听完，握着那张带有暖意的卡片，感受着这份来自同事的善意，点点头，“谢谢姐姐。”
她出来的时候，人事部的同事请她带一份文件给谈煜签字，等会儿自己再上楼去取。
高层专用的电梯口前，姜暖试着刷了自己的新卡，看到小灯亮起时，她心里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
现在是上班时间，自动门外没有人，旁边摆着几盆观赏翠竹，枝叶繁茂。
她想起昨晚吃饭的店子里也有类似的盆景。
当时谈煜说自己是出于责任才对她多有包容。
但是刚刚那位姐姐说，是谈煜破例招了女助理，而这则招聘消息又是许莹澜转给自己的。
这些线索累计起来，让她心里酝酿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到顶层后，姜暖拿着人事部给的文件推门进去，看到里间的办公室里站了个人。
是付尘淼。
玻璃门看似透明干净，可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人什么都听不见。
姜暖只能看到付尘淼手里拿了两张深蓝色绑带的卡片，围着谈煜晃悠，脸色近乎谄媚。
可谈煜目不斜视，手指微曲抵住下颌，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两尊大佛在一起，姜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她看向自己的前辈褚淮，虚心请教能不能敲门。
埋在文件堆的褚淮抬起头，扫了眼玻璃门后的情形，“这一看付总就是在倒贴，谈总不肯。你现在进去是解救谈总，没事。”
姜暖：“……”
她跟褚淮相视一笑，彼此会意，于是带着文件走过去。
砰砰两声，坐在桌前的男人抬眸，看到姜暖带着份文件，示意她进来。
“付总好。”
姜暖先礼貌地打了招呼，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恭敬地把鎏金色的卡和文件递到谈煜手边。
“谈总，我入职办好了。这是人事部托我带给您的文件。”
一旁的付尘淼听到姜暖说“入职”的时候，身子突然挺直。
他盯着姜暖，“你办好入职手续了？”
姜暖不知所以，总觉得这个眼神有点问题，只能迟疑地点了下头。
付尘淼的双眼顿时大放异彩，仿佛一个饿汉看到了满汉全席，“你来的真是时候！”
姜暖：“？”
她被看得有点心虚，默默后退一步，“付总有什么吩咐吗？”
付尘淼眯住眼，弯腰伸臂勾住谈煜的肩，“谈二，你现在可是有女助理的人了！公关部的lisa出差已经不是借口了，你说是不是？”
谈煜翻文件的手顿住，偏头横目，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付尘淼压根不管谈煜眼神中透出的警告，自顾自地走去姜暖身边，“是有点吩咐。”
他晃了晃手中的请柬，“嘉阳对家的老板下周要办个酒会，名义上是给他夫人庆生，实则是要让大众知道，他们要跟嘉阳叫板了。这种宴会需要带女伴出席，可是我们的谈总说他没有女伴，去不了。”
说着，付尘淼故意唉声叹气，声音喊得挺大，“谈总不去，外界恐怕会以为我们嘉阳怕了他们腾速。”
姜暖慢慢消化了这个信息，摸出了他的目的，“付总是让我陪谈总去吗？”
付尘淼打了个响指，“不愧是谈煜看中的人，够聪明！”
一直沉默不语的谈煜把文件签完，敲敲桌子，“把文件带出去。”
付尘淼反应极快，“那可不行，你以前碰到这种事就把我丢出去！这回人家送了两张请柬，点名让你出席，你为了我们公司的面子也得去！”
谈煜视线冰冷，“姜暖是我的助理，只用听我一个人的话。”
姜暖站在一旁，耳根被谈煜这句话撩得一片通红。
她用手捂住脖子，小声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瞬，姜暖偷看了眼谈煜，发现后者靠在椅背中，面有倦意。
而旁边的付尘淼还在坚持不懈说服他。
“你平时不去就算了，这次可是对家宣战，咱们不能怂啊！”
“姜暖不是你助理吗？你就当带她去见见世面也行啊。”
姜暖默默把门关上，连同那些劝人的话一起封在了门里。
对面的褚淮看姜暖出来，把自己手边整理出来的东西搬到她桌上，交代了近期的工作，让姜暖记在公司专设的日历里。
嘉阳的事情比石瑰多了不止一倍，而且内容繁复，同样要用到数据库。
好在昨天谈煜教了她，不然今天又要开天窗。
姜暖没时间分心，埋头开始干活儿，一忙就是整个上午。
到一点的时候，她把资料做全，抽手揉了揉僵硬的后颈。
褚淮也刚忙完手头的事，看到姜暖也停下，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姜暖这才发觉已经过了饭点。
她偏头看向旁边的办公室，谈煜不知何时出了门，她甚至没听到动静。
褚淮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谈总去外面看项目了，最快也得晚上才能回公司。你要是有事，可以先整理出来。”
姜暖点点头，关了电脑跟褚淮一起去了员工食堂。
电梯上，褚淮难得露出疲倦的脸色，闲聊说着，“我今天找付总签字，他看到我双眼灼灼，说谈总不准备带你去宴会，非让我男扮女装陪谈总去。”
姜暖：“……”
虽说她之前认识付尘淼，在书店见到的时候也觉得他性子洒脱，却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主意。
姜暖只能陪笑，“付总应该是说着玩的，你别放心上。”
褚淮苦笑着摇头，“以前不会，这次不一样。腾速是嘉阳的对头，按着付总对公司的重视，这么明白的挑衅，他不会置之不理。”
言下之意，他真的有可能换女装陪谈煜。
说着，褚淮看姜暖的笑容渐渐消失，解释道：“你别多心，谈总不带你去是有理由的。以前都是公关部的lisa陪谈总，她处理这种场合有经验。商场如战场，宴会也是硝烟满满，你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吃了。”
这个比喻很隐晦，但姜暖听懂了。
她应声，“我知道。”
所以，她更要为谈煜分忧了。
晚上七点的时候，姜暖坐在工位上昏昏欲睡。
中午吃完饭，子公司突然来了大批量的文件需要接收处理。
褚淮教姜暖看了合同，两人整理了一下午才把所有要谈煜检查的地方圈好，等老板回来定夺。
姜暖看褚淮等着有点着急，猜想他可能有事，正好她也要单独找谈煜，便跟褚淮说她来等。
后者面露惊讶，看到姜暖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拎起东西，一步三回头地跟姜暖嘱咐，终于进了电梯。
霎时间，办公室里寂静一片。
隔壁办公室里的灯没开，细玻璃框圈出一片夜景，仿若一幅白描点缀的油画。
她望着那个空空的椅子，偏移视线，用食指连接光点，一遍又一遍勾勒谈煜的名字。
等勾到第六十九遍时，办公室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