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这几年,爷爷和爸妈都劝过伯父。他不听,还说你跟沈家没关系,这是你们自家的事。要是你嫁进来,爷爷也更有立场插手安排。伯父以前那么疼你,到时候想必也不好再置气的。”
虽然盛凌薇从未把婚姻当作人生头等大事,面对这样仓促的提议,她还是本能地有点抵触,思考了一下又问:“恩知哥,你这么帮我……你喜欢的女孩儿怎么办?”
镜片后面,是沈恩知轻和而安然的双眸:“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了。婚姻状况稳定,对我的仕途也有帮助,属于等价交换,不是么?更何况……”他不动声色,又添新的砝码,“爷爷和爸妈也都知道我们青梅竹马,现在又在一起,要是没个结果,也不太好交代。”
盛凌薇到底年轻,左思右想,也没太觉出不妥:“好,等过两年我回国发展的时候,我们就结婚。”
曾经以为的等价交换,已经因为感情的介入而完全失衡。
可这是和沈恩知说定的事——甚至在英国小镇的海边,她又答应了一次。
现如今要想把承诺一笔勾销,沈恩知那边倒还好说,难的是要承担与沈家决裂的风险。
严愫沉默片刻才说:
“我理解了。叶恩弥那边先这么定下来,沈恩知那里你去协商。”她转而谈及公事,“下个月有个模特选拔综艺,请你做飞行嘉宾,我看了下,阵容可以,都是新生代小有名气的国模,就接了。往期节目发到小鹿的邮箱,我让她明天拿给你看,了解一下。”
打开浴室门,沈恩知正在窗口,见她出来,淡淡问:“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镜片近乎透明,显得后方那视线太清澈,如同一种审视。盛凌薇有点不自在:“严姐。跟我核对一下接下来的几个流程……”
她还是决定把一切摊开说明。
加重了语气,叫他一声:“恩知哥。”
“嗯。”沈恩知仿佛感应到什么,面容逆着光,神色也黯淡,“现在,终于准备好跟我说说了么。”
盛凌薇只能对他把来龙去脉一一说明。从北京公寓车库被偷拍开始,讲到叶恩弥。
他听罢没有特殊表情,只是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她以为他总会借此与她谈些什么,或者借着未婚夫的身份提出要求,没想到如此轻描淡写,一时有点懵,试探地问:“恩知哥,你……你不生气?”
“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他轻轻地笑,容色倦怠,“但是的确,不是很开心。”
沈恩知太宽容太懂事,她有点心疼,歉意地去拉他的手,声音放软:“明天中午……要和一个朋友见面。回来的话,我多陪陪你。”
他看着她说:“没关系,我陪你去,薇薇。”
“可是我……我不能让圈内人知道,我要和你结婚。”
沈恩知抿唇:“嗯,关于这一点,我刚刚已经听你说过了。”
--
翌日中午,盛凌薇见到了没戴眼镜的他。
怔了怔,掩饰般低头。
他坐在她面前,透明的隐形眼镜下,眼眸水润而温柔。
她扶着他的下颌,手里沾点遮瑕膏,轻轻点上骨骼优越的鼻梁。
遮住那一颗小痣。
“就这么想陪我一起?”——哪怕又回到这样的状态,扮演另一个人。
他只是说:“嗯。我们之前错过好多时间。
叫车送到塞纳河左岸,数百年历史的咖啡厅。他们一路拾级而下,走进朱红漆的拱门,经过拿破仑的帽子与路易十三的手稿,在尽头窗边一张古典油画下方落座。
对面的蒋睦西已经等待多时,朝沈恩知挥挥手。
“哎呀,好久不见了,叶恩弥!”招来侍应生点了咖啡和简餐,转脸又说,“上次没来得及问,听说你打比赛很厉害?有多厉害?”
对于叶恩弥所从事的领域,沈恩知并不了解,凭借仅有的一点认知,谨慎地答:“世界排名第一。”
他到底谦逊惯了,欠了点劲儿,拿捏不准叶恩弥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姿态。
明明是很张狂的一句话,经沈恩知的口出来,倒像官场上礼貌性的寒暄赘语。
“那肯定赚了不少吧,我之前看到过那个奖金统计……”蒋睦西扳着手指数,“天文数字!我老板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钱。”
盛凌薇挑眉:“你怎么有老板,不是自己的品牌么?”
蒋睦西说:“对呀,木樨的投资人,是个特别好的姐姐。小时候也是咱大院儿里的,没准你还认识。哎,不过叶恩弥赚这么多,婚礼肯定能办得特别风光吧?”
沈恩知像是被捏住软处,一时没了言语和表情。
在候机休息室的洗手间里偶遇,他以一句婚礼邀约彻底封死叶恩弥的所有不甘。
而叶恩弥那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可是恩知,你真要一辈子靠沈家么?结婚以后,不会要吃薇薇的软饭吧。做小白脸可不行……你的脸,碰巧我也有一张。”
沈恩知本科取得双学位,研究生又攻读金融专业和一门小语种。
他深刻地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想要赚钱并非难事。可家里为他安排好的仕途,却又与利欲背道而驰。
手机显示来电,他避到外面接听,是新部门的上司,一接通就说:
“恩知,那边的会开完,这两天就能回来了吧?这不是明年要办亚运了么,杭州那边招商引资流程启动,少不了跟我们对接,虽然你是借调来的,也得尽一份力,啊。”
杭州。
这个城市触动了他神经当中一块敏感的部分。沈恩知不自觉地抬手,轻触脖颈上隐约跳动的血管,低声说好。
咖啡厅里,蒋睦西两手捧着面颊,揉搓出两口唉声叹气:“叶恩弥要结婚了,沈恩知也要结婚了,我喜欢的脸,都找不到代餐了……”
盛凌薇有些失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蒋睦西若有所思,半晌说:“也是。沈恩知那种温柔体贴型的,估计在床上也不会特别爽……”
盛凌薇正习惯性地点了两下头,忽然感觉到两股视线从侧后方伸过来,是沈恩知回来了。
他无疑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盛凌薇头脑凛然,马上矢口否认:“不是,恩知哥还是让人挺舒服的。”
蒋睦西打量她:“嗯?你怎么知道……薇薇,你睡过?”
盛凌薇摇头:“没有,我只是说,他明显就是那种,服务型。”
沈恩知重新坐到她身边的软凳上,没经历过这种话题,因而面露赧然,不由说:“……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少装模作样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聊?”蒋睦西朝她挤眼睛,“和叶恩弥睡觉感觉怎么样呀,薇薇?”
“……”
见她不语,蒋睦西就笑:“都老夫老妻了。还挺不好意思。”
感觉怎么样呢?盛凌薇忍不住顺延着蒋睦西的话语,去深深地想。
想到他的手,他的唇舌,明明极具侵略性,却把她侍候得很舒服。
手指忽然被人握紧。沈恩知骨节分明,蕴着力度和体热,一根一根缠进她的指缝里。
蒋睦西对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从随身的提包里取出一本印刷品:
“对了,有正事儿找你,薇薇。”她的十指葱圆,把图册推到盛凌薇面前的桌上,“咱们既然联系上了,也就不通过你那经纪人了吧,年底木樨有个新产品线要发布,有没有兴趣?”
--
对于睦西的邀约,盛凌薇回到公寓以后,还是找严愫征求了意见。
工作室那边要进行一些必要的调查和商议,她也就放心下来,脱了外套准备去泡澡。
沈恩知在后面唤她一声:“薇薇。”
“嗯?”
“怎么样……你才会比较爽?”他的怀抱包容而来,气息潮润而清爽,“薇薇,教教我吧,我希望你能得到快乐。”
手慢慢扶上她的细腰,以掌心感受,体温滚烫。
盛凌薇笑了,一时觉得他惦记着她和蒋睦西这些闲碎的胡聊,意外有点可爱。
她痒得不行,在他手臂掐了一把,嗔怪道:“干嘛呀?”
“用手?还是哪里……他是怎么做的?”沈恩知仍是寻常语气,“蒋睦西问起他的时候,薇薇的脸那样红。他让你很舒服吧?”
他的话像是兜头泼来的水,瞬间凝结成冰,冻得她神情和身体骤然僵硬。
冷淡地转身,把他一推。
“行了沈恩知,你有完没完?”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一通脾气来得毫无道理。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低姿态地扮演另一个人,渴求着她施舍一点怜恤和垂爱……
盛凌薇乍然之间有些愧怍,欲言又止地说:“……不是,我……算了。”
沈恩知依然握着她的手,眼睑低垂,睫毛把目光遮住大半,声音也异常模糊:
“薇薇,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告诉你我爱你,尽我所能,尽一切努力去爱你。你上次说过给我机会,说你也觉得有感情的婚姻或许更好一点,可你还是会躲到浴室里面,反锁着门,打电话给他。薇薇,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
“那又不是我要求的。沈恩知,这跟你最先说的不一样。我从来没有保证过我要爱你,我只是给你机会,让你试试而已。”
她不试图解释自己,只瞥了沈恩知一眼。这一眼生动辛辣,含义丰富。
“我出去走走,你考虑考虑吧。”
不待他开口,盛凌薇披衣转身出了门。
坐老电梯摇摇晃晃下楼去,脚下是有些脏旧的砖石小道。
她一面走,一面想。曾经看到杜拉斯在书中写,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只和一个男人做/爱,那就说明她不喜欢做/爱。
女作家一生酗酒,纵/欲,“与异于常人的感觉作斗争”。
盛凌薇自认是幸运的,她虽然也从未宣誓忠诚,却只需要在两个面貌相近的男人中间摇摆不定。
走到街口,又下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太阳雨。
她身上只一件薄外套,猝不及防被淋透了,叹口气,看着脚上精致不菲的鞋子,柔软的皮质全泡在雨水里。
也不想回头,就在雨中不着边际地漫步。
忽然被人攫住手腕。身体一下子被扳到背后,是追上来的沈恩知。他薄唇倾下来,气息混着雨水的腥味,烫得到处起火。
两人潮湿着回到公寓,几乎房门合上的瞬间,嘴唇就撞在一起。盛凌薇被顶到门上,他在上,而她在下,形成危险的对峙。他的手伸过来,滑到膝窝,将她的腿握提起来。
强硬如斯,几乎是瞬间的刺激。那知觉麻在头脑里,怎么会这样快这样急。
盛凌薇有话想对他说,一出口却语不成句。他问:“薇薇,喜欢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