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回到廷尉寺,向他长官汇报完他在风月楼调查的结果。长官捋了捋长须,没说什么,给秦徵自专之权,叫他全权负责。
扯上高官之家,长官想来也是很犹豫的,于是干脆全部甩给秦徵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过秦徵乐得担这个责任。
趁着时间还早,秦徵马不停蹄去了景家。
景大夫不在家中,夫人当家。
官差上门搜查,可以算是最不想碰到的几件事之一了。
秦徵穿着黑底红纹的官服,才到门口,一个老头扑到他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大人,你来得正好呀!”
嗯?这又是闹的哪出?
秦徵气势汹汹而来,结果不明就里地被老仆人拽进景家。
主母四五十岁,穿得雍容典雅,手里却拿着一根棒粗的藤条,面前跪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曼妙女子,一堆下人被安排旁观。
女子的发髻已散,不过看得出来是出嫁女的发束。脸上青一道,红一道,眼泪鼻涕混在一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但五官还算标致,尤其是她的胸脯,十分挺立。
景夫人怒目圆睁,亮出手里的金钗,叫秦徵主持公道,“大人来得正好,我正要将这个贱婢送去见官。好好的侍妾不当,要做偷鸡摸狗的勾当,盗窃我的金钗,竟然还在外面养男人!”
说着,景夫人一藤条又打下去,“贱婢,告诉这位大人,你在外面养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呃!”小妾呼痛,摸着刚被抽过的地方,呜呜咽咽地说,“洛……洛非。”
秦徵看着这出戏,干笑,“呵,那可真是太巧了。”
今天真是,他想要查什么,什么就送到他面前,风月楼中如此,景府也如此。
秦徵把小妾带回廷尉寺收监,叫来了女郎中先给她看伤。
“不用了!”她跪在地上,攥着自己的领子,往里缩了缩身子。即使是拒绝,声音也不大。
“我还有话要问你,别话还没问完,人先死了,”秦徵示意女郎中,“她身上应该也有伤。”
说罢,秦徵便到了牢房外边,背对着她而坐,问:“你叫什么?”
“羊姬。”她怯生生地回答,声音有点发抖,是上药疼的。药粉一旦碰到破皮的伤口,是非常疼的,一些男人都未必忍得住,她却可以一声不吭。
“羊!哪个羊?”秦徵想起渭滨小筑的主人姓氏,一时激动,不小心偏头,看见羊姬裸露的背,上面全是鞭笞的痕迹,有些已经变成紫黑色,秦徵连忙回头。
“猪牛马羊的羊。”
“那你的名字呢?”
“羊姬就是妾的名字,因为妾出生时,家中母羊也正好产子。”
羊并不是她的姓,而是名,平头百姓很多没有姓,只有名。
“那渭滨小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那是妾名下的资产,日常就与洛郎在那里幽会。”
“你名下的资产?”
“是,地契在那座宅子后院的桃花树下。”她对答流利,不像说谎。
“你为什么要杀洛非?”
“他数次威胁妾要钱,妾没有,害怕他闹到景大人和夫人知道,和他起了冲突,不慎打死了他。”
“打死了他?”秦徵失声而笑,“你力气挺大的。”
“妾以前帮家里干活,可以挑百斤稻,力气并不小。又是玉枕一锤,人自然就死了。”
“我看你性格柔柔弱弱的,也有这样的胆子?”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秦徵没有耐心和她套话,看见女郎中从牢房出来,直接冲了进去,也不顾她还没有穿好衣服。
秦徵挑起她的下巴,凶神恶煞的,给她施压,“蝼蚁尚且偷生,你言辞间没有一点辩驳,反而拼命肯定我,好像巴不得我快点给你定罪。
“你没有姓氏,出生平民,还要帮家中干农活,可想并不富裕。那套宅子如果真的归属你,家里又怎么可能把你给一个能当你爹的老男人做妾?
“一个妾室,在外面养男人,就算情急下能生出常人没有之勇气杀了人,你平时敢有偷男人的念头?还是花钱那么大手大脚的男人。你身上穿的这匹黄绢,有你洛郎外衫的十分之一好吗?你们当我是傻子?
“你在替谁认罪?景夫人吗?”
“妾……不敢……”她捂着自己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漏出胸前很深的沟壑,不过因为身上的伤痕,并没有多少美感。她越听越心慌,心急气粗,锁骨深陷,才将将止住的泪意,又无声无息流落了下来,“妾说的……都是真的……”
秦徵放开掐她下巴的手,觉得她可怜,不再吓她,用稍微平缓一些的语气问:“你为什么要替景夫人顶罪?”
在聪明人面前,越说越错。羊姬索性闭嘴,默默地穿好衣服,“大人,不要再问了……”
秦徵无动于衷,“我不杀无辜之人,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说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