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拿回了自己的户籍书,顺利挂职,便可以拿着凭证去官舍租住了。
官舍不比驿馆一应物品俱全,秦徵正准备出门筹办一些东西,师傅来到他房间,问他:“准备走了吗?”
申参看秦徵这几天忙进忙出,知道大概都安排好了。
他们师徒之间的矛盾其实还没有解决,但秦徵不知道症结在何处。明明他好几次想找师傅道歉,师傅都会打断他,然后扯开话题。
这是师傅第一次主动找他,秦徵暗喜,“还没,我想先去买点东西,明天再搬过去。”
“好,”申参低头,脸上有欣慰,也有担心不舍,“你以后一个人在咸城,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强出头……”
秦徵笑容逐渐消失,没有听完这些嘱咐,打断询问:“师傅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我先回邰州给你父母报平安,然后再随便走走。”申参一直等到现在才说走,就是想等秦徵安顿好,他也好放心。
秦徵以为师傅还在生气,正欲辩解,申参抬手打住他,“阿徵,你不要多想,好好留在咸城。我就喜欢到处走走。”
和以前的分别没有什么区别。
话虽这么说,可秦徵总觉得郁结,卡着和师傅的这个疙瘩。
秦徵心事重重地走在大街上,提着一大堆的东西,进了一家布行,准备置办被褥。
以前他总是自诩独当一面,在置买器物方面却有点捉襟见肘。
秦徵第一次买这些,完全不懂行情。布庄使役和他夸得天花乱坠,秦徵听得云里雾里。
忽然,楼上甩下来一块轻若云烟的丝绸,如云霞一样的暖黄色,缓缓飘落,在光下折射出蝴蝶暗纹。
楼下的仆役手忙脚乱地接住价值连城的丝绸,畏畏缩缩地贴着墙根站着,迎接楼上下来的客人。
他还携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嫌弃地冲后面赔笑的掌柜说:“这样的成色你也好意思摆出来,哪里配得上我蕊娘这般好颜色。”
掌柜在后面忙不迭点头致歉,“是是是,那那些绸缎,彭郎还要吗?”
“蕊娘你说呢?”他看向身旁的蕊娘。
蕊娘含笑摇头,“圭郎都说不好看了,奴还要做什么?”
“那便不要了吧。”那人大手一挥,便离开了布庄。
这是一匹上好的云丝,本来是公子舁看中的,彭圭言语间表现得好似也很喜欢,公子舁便让给了彭圭。叫人裁开了又不要,掌柜是敢怒不敢言。
掌柜干捧着云丝心疼,见公子舁也意兴阑珊地从楼上下来,想挽回一些损失,说:“剩下半匹,公子喜欢的话,小人叫人送到公子府上?”
被夺所爱,还要被奚落成色不佳,摆明是说他眼光不行。一向气盛的公子舁没想到能咽下这口气,只是闷闷地讲:“不用了。”
经过楼下时,秦舁看到了一直在看戏的秦徵。
他输秦徵一筹,还让人全程目睹了他受气的样子,秦舁有点不自在,便口上不饶人,“哟,这不是徵侄儿吗。你还在咸城呢,买特产回去孝敬二老吗?”
“谁是你侄儿,”秦徵莫名其妙,自己没招他惹他,平白被嘲讽了一通,“我做官了,咱们还有得见呢。”
“你?”秦舁难以置信。
“我怎么了?总好过某人。之前在钟山的时候不是还神气得很,怎么在咸城都被人骑脸上了屁也不放一个。”呈口舌之快谁不会呢,秦徵也会。
“你知道刚才那是谁吗?”
“你不是秦王最宠爱的弟弟吗?”也有怕的人?
最宠爱的弟弟?那因为秦王还活着的兄弟已经不多了。
秦舁只想笑秦徵天真,“那是少府卿的大儿子彭圭。我这个王弟,无权无势,和朝中重臣结梁子,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原来你知道。”秦舁也没秦徵想的那么蠢嘛。
“在咸城的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秦舁瞄了一眼秦徵,“你不算。”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还那么嚣张?”
“整日吃喝玩乐没什么追求,再偶尔惹点祸的弟弟,才最令他放心。”而这种生活方式,早已变成了秦舁的习惯。
早十年,他不需要任何威胁他王位的兄弟,晚十年,他连继承人都没有,真是可笑。
原来一切都是装样子,倒也不必把看人下菜、谄上欺下说得那么好听,秦徵想,“那欺负郑桑一个姑娘家又算什么男人?”
“我哪有欺负她?是鹰自己冲过去的,又不是我故意的。倒是你,出了个大风头。”
但若不是看轻郑桑,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态度。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徵知道自己和秦舁没什么好说的。
秦舁也没心情和秦徵斗嘴,趾高气扬地走人,“想在咸城久居,你最好还是先认认人。祝你官运亨通啰,徵公子。”
屁话耳旁过,秦徵一个字没往心里去,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久居咸城。
东西置备得七七八八,秦徵回到驿馆时,师傅已经离开。
桌子上留了一封信,和一大堆银财。
秦徵拿起信,望着门外,暮霭沉沉。
咸城,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