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信用点不够用了的波提欧当然还是选择偷渡,正如他觉得小乐一下不算是享乐,而信用点也不算是钱——偷渡匹诺康尼而已,这叫劫富济贫,劫匹诺康尼的富济波提欧的贫,属于是一种正常的侠盗行为,没什么不道德的。
反正,偷渡犯虽然会被猎犬家系的治安官们追捕,但是只要保证对方打不过自己,而且就算是跑路速度也追不上自己——那就没事了。
不会被抓到的,那还叫什么偷渡犯?
他往前站了站,对星说了声“谢谢”,随后看了眼前面只剩下两个人还等着要拍照,小心翼翼地将身后那个请了黑天鹅用流光忆庭的手段,从记忆里面提取了片段重新“粘合”起来的孩子从背后抱到身前来。
他抱孩子的姿势非常熟稔,是那种就算再怎么老练的父母长辈都挑不出任何刺来的手势和力道,坚硬的金属身体并未影响他给孩子创造一个舒服的、可以睡觉的环境。
前头等着的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上去,拉长了自拍杆给自己和帝弓司命合影,星看了眼波提欧手上提着的袋子,将自己的自拍杆递给他:“你总得和你女儿拍张合照吧?”
波提欧:“欸、欸。”
他拿过自拍杆:“谢了,回去请你喝小麦果汁,保证是最带劲的那种。”
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小麦果汁”这几个字,从睡梦中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之后,一双水灵灵圆溜溜的,像是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波提欧:“爸爸!小麦果汁!奶奶!不!爸爸!”
虽然还只是一个一个的单词,但是意思是很明确的:大概是波提欧的养母在她面前念叨过太多次波提欧爱喝酒不是什么好习惯,所以不许他再喝小麦果汁。
波提欧:“……”
波提欧:“额、那我请你喝仙舟的那个,烈焰灵茶,相信我,我绝对能搞到最好的。”
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一两杯而已,又没有多喝——哦,你看人家已经拍完照了,我们不要让后面的人等太久。”
他把小姑娘放在帝弓司命的雕像前头,自己拿着手机后退两步,单膝跪地,举着小小的屏幕,对准面前那个才刚刚长到三头身、不太多的头发勉强扎了几个朝天的小啾啾的孩子。
她笑得可甜可甜,圆圆的、婴儿肥的脸上伴随着很大的笑容,被挤压出了一对深深的酒窝,她虽然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是已经无师自通了要摆pose这一拍照精髓,将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托在下巴下面,像是花花一样:“爸爸!”
她才刚刚学会走路,学会说的单词并不很多,刚才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都只能靠着一个个平常在生活中听到得比较多的单词来串联。
而波提欧曾经的名字,那个被他的养父母起的名字,因为音节太多不是很好念,直到那一天的到来,波提欧都没有听她说过,因此,这个由他的记忆复现出来的小姑娘,自然是不会的。
……他曾经的名字,大概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波提欧透过手机屏幕,看向已经出声开始催促他的小姑娘。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但他仍然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捡来的,那个又小又软的小家伙是怎样一边笑得流口水,一边将小手拍在他给她做的小木吉他上的。
他按下快门,手指上的感觉却一瞬间让他联想到——
他按下了扳机,现在已经贴着他裤腰放着的那把枪,先前是被他举起来的,平平朝前射出,他攒了很久的功绩,结束了很多蠹虫贪官的性命,然后获得了那枚永远与时间箭头错向而行的螺旋弹头。
和普通子弹不一样,它的顶端是绝对尖锐的。
逆时一击,曾经是一位绝灭大君的残骸,曾经是一头黄昏古兽的最后一声呻·吟。
从枪管中射出来的子弹视淡金色的防御层为无物,在像是波纹一样的小小扰动之后径直点在了血肉之躯的额头前,然后,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这枚子弹钻入了血肉之中,撬开了坚硬的白色骨骼。
现在,它也是市场开拓部前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眉心的一点小小的血花。
复仇。
波提欧轻声对小姑娘说:“宝贝,再换个姿势,爸爸再给你拍一张。”
小姑娘乖乖地换了个姿势,这次动作变成了提着裙摆撅嘴。
他的仇恨,已经随着那所寄托着的最该恨的人像是一块僵硬的木板一样倒在地毯上而消散了。
那么现在他还剩下了些什么?
他剩下的……就只是遗憾了。
遗憾自己没能见到养父母的头发变作全白,靠在沙发上,让他端着热汤,就像是他曾经被他们那么对待似的,一勺一勺小心地将汤喂进他们口中;遗憾没能亲手给腿脚已经有些不好的养父做一把轮椅;遗憾自己还没有学会怎么给小家伙扎好看的辫子而不扯痛她的头发;遗憾自己没能看见她长大……
但是这很多的遗憾,终究都是些比较温和平静的感情了,最为强烈的感情是仇恨,它已然湮没了。
之后,就是全新的路了。
波提欧拍完了单人照,走过去,将小姑娘抱在怀里,用一只手臂托起来,另一只手拿着自拍杆,换了好几个姿势拍照。
他在将自拍杆还给星的时候说:“我先带着她去别的地方排队了,你这两天还留在匹诺康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