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如果我说将来有一日,你会因为救人给自己带来灾祸,甚至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相信吗?”
扶光闻言笑了一声,他或许觉得陆延在危言耸听,又或者根本不觉得自己会沦落到那一日,反问道:
“我既然愿意救那个人,说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代价是不能承受的?”
不,应无咎,不止是一死。
陆延心想死是世间最痛快的事了,最痛苦的事是生不如死,那些人毁了你的骄傲,毁了你的修为,将你投入剑炉受七百年折磨,桩桩件件都比死亡要来得诛心。
但就像稚童不懂人生悲苦,天之骄子未知人心险恶,此刻的应无咎眼中只有头顶上方明晃晃的太阳,又怎么会去思考太阳是如何坠落的呢?
翌日清晨,众人继续赶路,这条山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入目是一片繁华的市镇,陆延不能再明目张胆跟着应无咎等人,便分开选择了另一条路,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仙门弟子下山游历,一是为了斩妖除魔,二是为了替宗门扬名,应无咎等人本就是无妄宗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这一路走来杀了不少妖魔,渐渐传出不小的名声,而其中又以他和檀越为最。
如此又行了一段时日,恰好碰上阴雨连绵,实在不便赶路,陆延择了一处客栈落脚,又幻化出几块灵石让小二帮忙跑腿买了干净衣衫,换上后坐在楼下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桌酒菜。
大多数修真者是不必食用五谷杂粮的,但架不住有口腹之欲,所以茶楼酒肆依旧兴盛热闹。
陆延听着窗外的细雨声,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而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约摸有二十多名身穿盔甲的骑兵在客栈门口翻身下马,一边掸着身上的雨水,一边骂骂咧咧进店避雨。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金色轻甲的少年将军,只见他眉目冷峻,气势不凡,和属下在大堂内找了空桌落座,又点了一堆酒菜,倒也没有什么扰民之举,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陆延觉得那人模样眼熟,像极了故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恰好小二上菜,陆延状似不经意问道:“小二哥,那位军爷是此处的将军吗?”
小二笑吟吟道:“您是外乡人不知道,那位穿金甲的将军名唤湛流,能征善战,一杆金枪立下赫赫战功,乃是我们水吟国一等一的勇士呢,连国主都亲自下旨把他召为驸马,当真是了不起!”
他说着竖起大拇指,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随即又压低声音道:“不过啊,这位将军不大想当驸马,和公主处不好呢。”
水吟之国……
陆延总算明白自己在哪里了,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复又看向坐在邻桌的那名将军,眉眼和尸傀有九分相似,只是更加鲜活生动。
外间雨水渐大,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那几名士兵见状干脆起身抖开一张通缉画像,挨个桌子比对,粗重的声音压过了客栈里的窃窃私语:
“水吟城内有妖孽横行,擅披人皮,容貌绝色,无分男女,如今城内已发现数十具被吸干精气的尸体,听闻此妖最惧雨水,众人凡遇形迹可疑者速来上报,官府必有重赏!”
那名士兵一边说,一边拿着画像在大堂内四处比对,但凡看见容貌出众的男女便目光如炬地打量许久,只见画像上是名绝色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妖孽易容时的装扮。
士兵最后停在了陆延面前,无他,形貌太过出色,沉声命令道:“你,站起来!”
陆延稳稳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军爷怀疑我是妖孽?”
如今世道讲究个民不与官斗,士兵倒是少见胆子这么大的人,冷笑一声道:“老子怀疑你又怎么样,长得比娘儿们还俊俏,说不定就是那妖孽变的,来人,带他去雨中淋一淋!”
妖孽喜欢披人皮,遇见雨水,形迹就藏不住了。
旁边立刻出来两名士兵准备押住陆延,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碰到陆延的肩膀就陡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开,像麻袋一样顺着大门飞了出去,砰砰两声重重砸在雨地里。
客栈众人见状俱是一惊,那名拿着画像的士兵更是脸色大变,立刻后退指着陆延震惊道:“你你你!你居然真的是妖孽!!”
陆延多少觉得有些好笑:“这年头会点术法的人便要被叫做妖孽么?你既知妖孽可化作绝色美人,又怎知她不会为了躲避追捕而故意扮丑?”
他说着看向客栈角落里坐着的一名白发老妪,指尖蓝光闪现,嗖地弹了过去,后者原本步履蹒跚,见状脸色一变,竟是一个凌空跃起开了陆延的攻击,而后方的墙上则出现了一个足有核桃大小的黑洞。
“哗——!”
四周哗然声一片,没想到那名老妪看似身形笨重,居然有如此好的功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杆金枪忽然裹挟着破风声刺来,原本在桌边落座的湛流毫无预兆和那名白发老妪打斗了起来,刺、挑、戳、勾招招致命,狭小的客栈瞬间变成了战场!
那杆金枪在湛流手中已经使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白发老妪渐渐不敌,显露了妖形,半边脸都是骇人的骷髅,只见她朝湛流猛地吐出一口毒雾,趁众人躲散时往外逃去,滂沱大雨中身上的人皮被渐渐冲刷下,是一团漆黑暗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