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小姐姐也盯着她。
后来终于说动了宋阿姨,她俩成了玩伴。
妈妈说好好活着,却没告诉她活着好难。
宋阿姨第一眼看上去亲切得很,但也只是第一眼,这个也没大到哪里去的家,充满了酒精的味道,宋阿姨最开始人前模样端庄,但只有他的丈夫一回来,就撕下了那张还算和气的皮,陈民很厌恶方游,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小孩,他那双看上去总眯着的眼有些阴狠,毫不掩饰那些负面的情绪。这样夜里充斥着争吵的日子也没多久,最后陈民和宋香萍离婚了,铁门哐当一声,一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家庭彻底瓦解,连带着女主人邋里邋遢,经常半夜回来,偶尔输了钱,还会动手。
小学的方游在同龄人里毫不起眼,她永远沉默,尽管换了一个生存环境上课,也和原来一样不会积极发言,公开课全班都争先恐后举手的时候她就这么木然的坐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课,明明是个孩子,眼神依旧清澈,可总觉得过于沉闷。
她再也没喊过妈妈,倒是每天都喊宋阿姨妈。
一开始是被逼的,被拧胳膊实在很疼,她胳膊也没几两肉,更疼,饱含疼痛的一声“妈”像是彻底取悦了这个怪异的女人,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没那么难过了。
但女人的精神反复无常,她用了五六年才试探出了一二底线,那句“好好活下去”更像是一个诅咒,日日夜夜都在提醒她,连睡觉都像是在清醒的闭眼。
她得快点长大。
最初居住过的小巷人去楼空,据说是要改建什么项目,南山上的孤坟经历风霜雨雪,她偶尔不想回家,就去坟前坐一会,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沉默地望着远山,冬日细雪徐徐,她摸了摸碑上敷衍的刻字,最后又一言不发地下山了。
苏雁青一开始以为她是个哑巴,初中开学一星期,她就没听过这个同桌说话,女孩长高的时间也有限,方游这个时候倒是率先起了个头,瘦高瘦高的,头发还有点偏黄,光下倒是挺好看,就是太过冷淡,让人觉得欠收拾。
一天晚自习结束她实在忍不住,喊了声:“喂!”
她收拾东西的同桌转过头,看着她。
方游这时候还没近视,她那眼角略耷拉的眼望过来倒是把那点冷漠去了几分,多了两分无辜。
苏雁青那点想教训的心思顿时没了,她对自己这种行为唾弃了几十秒后,非常扫兴的说:“没事。”
方游没再说话,背着书包就打算走了。
苏雁青看了眼,最后又追了上去,“我跟你一道走。”
前面的人倒是停下来了,回过头,非常艰难的说了一句:“为什么?”
这下苏雁青真被吓着了,这声听上去相当难听,跟破风箱的声音差不多,加上方游说话的时候一脸痛苦,实在让人害怕。
“你嗓子怎么了?”
她这回好奇心又占了上风,倒是很自然的并肩过去了。
“不小心烫的。”
方游说完掐了掐脖子,僵硬得冲苏雁青笑了笑。
她笑的实在难看,走廊光不大亮,跟鬼似的。
方游也不多想这同桌怎么回事,她赶着回去喝药,开学前几天宋香萍又不知道哪里受了刺激,吃完饭喝酒喝着捏着她的下巴把烫酒灌了进来。
烫伤了她的喉咙,还是对门裴文淑家大人带她去的医院。
现在说话还是很疼,也吃不下东西。
她这回迫不及待得想长大,当然也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好。
可惜长大实在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初中三年,宋香萍的精神时好时坏,方游学会了反抗,也在催债人上门的时候学会面对,可惜这种人心到底是狠的,加上宋香萍欺软怕硬的性格,还是会受伤。
她受过最重的伤就是这个阶段了。
一个月都是头昏脑涨的,上学的时候精神恍惚,连带着形容消瘦,看上去跟得绝症差不多。
也许是过于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亦或是她的处境在旁人眼里都过于凄惨,左邻右舍倒是都相当帮衬,找点事儿干也会让方游帮忙,塞点工资,方游的成绩一向不错,县里都能排上号,给小孩补点课也没什么问题,一来二去的,也更充实了。
她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很清楚,高中三年跟苏雁青岔开,但资料还是没落下,考上大学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成年后依旧家徒四壁,也没有钱把这算是给了她栖身之所的妈送到医院去。
世界对贫穷的条框很多,越是贫困,需要的东西就越多,需要面对的也很多。
去雁城上大学是她难得轻松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宋香萍破天荒地给她打电话,说下个月她的亲生女儿回回来,她说这句话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表达一下当时喜悦的心情。
可方游却很复杂。
她想:“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又想:“那是不是还得多负担一个人?”
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让她心思深沉,这责任感相反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又强调着让她脱离现在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