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陶心微顿,霍将军的死让许多人大快人心,但对帝王来说,却犹如天雷轰顶。不过两天而已,他眼角的皱纹就多了好几道。
建成帝看着那上面一项一项简明扼要的安排,心下刺痛。
他竟是早已安排好...
霍真真该如何安排,霍家军内该如何分配,他全都罗列出来,写的明明白白。
他敛住眸光,缓慢的将奏折合住,正色道:“老夫人,霍将军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得他这一良将是大宋之福,他的想法朕都明白,朕会妥当安排。”
众臣皆楞。
宋向卓袖内的拳头青筋暴起,面上不动声色的躬身行礼。
真是一场好看的戏,既早已有安排,何故让这些人在朝堂上像个戏子一样吵翻天。
微垂着的头掩盖住他的神色,宋向卓眼底讥讽一闪而过,身为帝王,最忌心软,他连个死人都这般信任,这江山如何继续放在他的手上。
那个本该是他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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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着霍天成将军之意,现命霍家军五大副将掌管全军,五人中暂已赵副将为首,张副将为次,其余三人应竭心辅佐。其女霍真真尚且年幼,由五副将共同辅佐,然不可随意发出军令,待其成熟之日,再做官衔定夺。另....”
此令一出,荆州军队上下齐心,合力抵抗外敌。同年八月,匈奴突袭两次,皆打败。宋军并未追击,恪守荆州防线内。
九月二十号,匈奴再次袭宋,兵力突增,宋军顽力抵抗,仍死伤惨重,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建安帝派兵增援。
三王爷宋向卓趁此混乱偷袭燕都城,城内守卫营赴死抵抗,终在城门破败之前,霍天成忽然出现,犹如神兵降临,率领三千精锐,击败三王爷,自此,祸乱平息。
等霍真真再次回到燕都的时候,已经入了冬。
同上次一般,还是一辆低调的灰色马车,只是这次多了一个人。
马车外周平和聂猗,一个一脸平静的赶着马车,一个满脸新奇的看着四周。
蓦地,周平猛地一拉缰绳,马车里的霍真真和春兰皆没免逃过,全都撞在了车壁上。
“周平,这是在燕都,不是在荆州,怎得驱个马车还打算将我扔出去不成?”
还是那样玩笑、俏皮的语气,究竟有多久没听到了。
江书砚站在灰色马车面前,用身子挡住它的去路,聂猗眉心微皱,正欲开口,却听到周平一脸谄笑的朝江书砚行礼,而后掀开车帘低声说:“他来了。”
霍真真刚勾起的笑僵在唇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咬咬牙,一把掀开车帘。
抬眸的一瞬,到底还是愣住了。
他瘦了许多。
本就劲瘦的腰身甚至可以用纤细两个字形容,下巴削尖,眼睑下似是能看到难以掩饰的青灰色。
有种病弱公子的气质。
霍真真跳下马车,轻声吩咐:“你们都先走,帮我和爹娘通报一声,我晚些时候再去问候。”
聂猗翻身下马,脚还未抬起胳膊就被周平拉扯主,他神色一顿,听到周平笑着对那男子道:“我家郡主就有劳江大人,我等就先告退。”
江书砚微微颔首,一言不发,直接转身朝巷子里拐去,霍真真神色无奈,抬脚跟上。
“别看了,那位就是我之前和你讲过的。”周平拍了拍聂猗的肩膀,安慰道。
江书砚耳边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他不知不觉放缓步子,克制住想要转身的欲.望,手心细细密密的黏腻感挥之不去。
她瘦了。江书砚心想,但也更干练了。荆州的战场让她迅速成长,那双懵懂、灵动的双眸如今变得坚毅、沉稳。
巷子七拐八拐,江书砚没出声,霍真真也没打扰他,只是沉默着一直跟着,直到他走到一个死胡同里。
熟悉的场景,相同的人,霍真真这才察觉,红砖青瓦,枯树探墙,这是临走前她曾堵过他的地方。
江书砚缓缓转身,眸光相对,他抬脚缓慢朝她靠近。
“郡主,别来无恙。”他轻声道,嗓音是难掩的疏离。
霍真真突然鼻尖发酸,那种难以忽视的委屈感从心底袭来,她撇过头,不愿被他看到。
第53章 最终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飘进霍真真的耳朵。
她稍抬眸,看到江书砚从怀里掏出个一个匣子,在看清的一瞬,霍真真瞳孔微微一震。
是那个她让人从荆州送回来的木匣,里面装的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的撬开匣子,慢条斯理从里面取出那个霍真真曾在许多个夜晚睹物思念的沉花簪。
那时候她怕一去不回,心中便是万千不忍还是决定让侍从同那封信一同送回,没想到再见已是半年后。
江书砚抬手缓慢将簪子插到她的发髻上,轻声说:“只此一次。”
霍真真眼睛蹭的一下亮了,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弯着眉眼笑道:“江大人放心,定不会有下次。”
如今天下太平,父亲身强体壮,霍家军轮不到她去操心。
她歪着头,偷偷看着垂着眼睑的男人,伸手勾住他的指尖,放软声音:“荆州战场危险万分,如今归来不易,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争吵,珍惜相处的时间可好?”
江书砚点了下鼻尖,冷哼道:“你倒是来去一阵风。”
抓心挠肝是他,夜不能寐也是他,她倒像个没心没肺的。
“后日江府举办世子册封仪式。”江书砚不疾不徐的说。
燕都城这半年来并不太平,故而明武侯府的世子册封被江书砚一推再推,更何况他想要宴请的人也没在,这次也是专门算好的日子。他眸光微动,盯着对簪子爱不释手的人。
霍真真不假思索道:“我去。”
江书砚漫不经心道:“府内允你?”
公主与将军都已在霍府,世子册封更是明武侯府的大事,她若要去,自是要经过父母准许。
霍真真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她抬眸疑惑道:“这有何不可?”
江书砚哑然失笑,想了想开口道:“你切记要同你公主言明此事,不要一声不吭后日自己跑来。”
“怎么,你还怕我母亲反对?”霍真真问。
“并非。”江书砚点了点她眉心,“你毕竟是女子身份,冒然独自前来难免会被人说些什么,公主心细如发,她定会为你安排妥当。”
他一介男子不怕什么,但郡主尚在闺阁,若只身前来恐怕惹人闲话。
“你今日就是专程在那里就是为告诉我此事?”霍真真挑眉问道,这人定是专门算好的时间,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巧,一到燕都他就恰巧在那儿。
想到这儿,心底就像是被抹了蜜,咕嘟咕嘟,甜味儿不断地往出冒儿。
江书砚抓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喜色,不由跟着心情也变好许多。自收到她即将规程的消息,他日日都遣人在此候着,故而才能一准儿将人逮住。
他回握住她的手,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靠着墙,漫无目的的浪费时间。
*
月朗星稀,明武侯府内灯火通明。
霍真真带着春兰百无聊赖的拔着手上的树叶子。今日她同娘亲一道来明武侯府贺喜,忙活整整一日,前厅觥筹交错,她嫌耳边太吵,专门躲在花园里赏月光。
“郡主,我们在此合适吗?”春兰看着四下无人,只有几盏灯笼里烛火闪烁,光线昏暗。
“怕什么?”霍真真不甚在意,低着头继续扯她的叶子。
今日是江书砚的主场,他这个主人翁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什么时间说话。整日就跟着母亲对着这家娘子,对着那家姑娘挂着个笑脸,脸皮子都要笑僵了,实在无趣的紧。
她晃着脚,有一下没一下的四处望着。
‘啪啦——’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到耳边,霍真真冒出个头,朝四处张望,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巧和另一双猩红的眼睛对视上。
“郡主?”男人突然出声。
是道熟悉的声音,霍真真认出是那日问她荆州之事的人,江书砚的兄长,江大公子。
被点了名,她只得起身,绕过藤本月季丛,慢悠悠的走过去,轻声道:“江大公子。”
袖子被春兰拽了拽。
霍真真这才发现,江书凯的脸颊两侧通红,眼角虽猩红神色却是迷离的。不是说,他不在乎世子之位,怎么这时候在此借酒消愁?
醉酒的人像是猜到他的疑惑,浅笑一声,打趣道:“公主莫慌,我是借酒消愁,只是消的不是你以为的愁,而是江湖上的愁。”
霍真真心下一松,想到方才自己的念头,心底羞愧难当,嘴上辩驳道:“怎会?江书砚早同我说过,江大公子心在江湖,最是怕沾染上朝堂上的事情。”
江书凯朗声一笑,他那弟弟倒是什么话都敢同她说。
他调侃道:“你们二人倒是心意相通。”
霍真真心中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客气了。我就不打扰大公子饮酒,告辞。”
到底这里的人不多,男女有别这点霍真真还是知道的,此地不宜久留,她带着春兰准备再返回前厅。
“跟我走。”一脚还未踏进前厅事,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霍真真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就听到那人说:“春兰,郡主我先带走。”
是江书砚?
霍真真朝春兰摆了摆手,也不及抵抗,弯着眉眼快步跟着人往前走。
江书砚刚摆脱掉围着灌酒的人,一走进花园就看到她同那人有说有笑,明知没有什么,但心底的那口气儿却是越堵越多,忍不住似的聚在那里,憋得他心慌。
他一脚踢开门,将人拉了进去。
霍真真虽不懂他怎么了,配合着他迈进书房,一脸乖巧的等着他出声。
却不想,江书砚沉着张脸,一步步逼近她。
他周身的气场不似往日那般和煦,霍真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两步,直到整个后背紧贴在冰凉的书柜上,她才察觉到他和往日不同。
江书砚看着她懵懂无知的样子,心里那团气像是被添了把火,烫的他心口发热。
周遭空气变的越发稀薄,霍真真心里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攥住男人黑色的袖袍,颤抖着睫毛,含羞道:“江大人…”
江书砚握着她娇软的腰身,缓慢靠近,呼吸拂过纤细白嫩的脖颈,嗓音暗哑低沉:“就那么喜欢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