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天受陈泽越的影响,时衾的心情不佳,看书的效率极低。
下午的课结束过后,图书馆里的人陆续多起来。
隔壁几个男生叽叽喳喳一直小声讲话个不停。
时衾实在看不下去书,阖上电脑,去图书馆顶楼透气。
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到图书馆的天台,一坐就坐很久。
图书馆顶楼天台的风景很好,远眺能看见学校里的人工湖。
人工湖被老一辈的文人教授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日落湖。
日落湖位于西边,太阳落下时,仿佛沉入湖畔,连湖水都染成了漂亮的橙红色。
天台边缘的栏杆上靠着一对年轻男女。
女生望着日落湖感慨:“你看,那边真美啊——”
为了更清楚的看到夕阳落入湖底的景色,她身子探得很外面。
旁边男生轻啧一声,揪着她羽绒服的帽子,把人拽了回来,“小心点,这里摔死过人。”
时衾眼皮跳了跳,倚在角落的墙上。
“啊?真的假的!那你还带我来这里,怪瘆人的。”女生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男生笑笑:“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前两年学校还把图书馆顶楼给封了,最近才重新打开。”
女生摸着栏杆嘀咕:“这么高的栏杆,怎么能摔下去啊?”
男生耸耸肩:“不知道,不过当时学校里官方通报是因为抑郁症。”
“你懂吧。”他暗示道。
时衾咬着唇,留下一道很深的牙印。
她站直起来,要往天台下走,拉开门时,迎面撞上一人。
男生挺拔高大,右手怀里抱了个篮球,整个人挡在了门口。
江晗瞳孔微微放大,吃了一惊,没想到正好碰上时衾。
时衾抬起头来看见他,也愣了一下。
早上刚闹得不欢而散,她即刻垂下眼帘,想要当做没看见。
她后退一步,给他让位置。
偏偏江晗一动不动,就堵在门口。
等了许久不见人腾地儿,时衾皱皱眉,也不想和他说话,就那么僵持在那里。
背后传来那一对年轻男女聊天的声音。
“官方通报是抑郁症?那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啊?”女生好奇问。
“学生里面各种各样的流言都有,不过应该是感情的问题。我认识个毕业的学姐跟她是室友,听说她身上总是有非常多的伤,整个人也很自闭,从来不和人交流。”
“那伤是怎么来的?”
男生讳莫如深:“好像是男朋友喜欢玩花样,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啊,知道的人不多。”
“啊?怎么会是这种原因啊……”
“所以啊,女孩子还是要自爱一些,别和不正经的人来往。”
轻飘飘的言语刺耳钻心,时衾握紧拳头,下唇被她咬破了一道口子。
江晗实在听不得“不自爱”三个字,早上他自己说出来的时候,立马就后悔了,到现在还难受。
尤其还是当着时衾的面说,简直就像打了他一巴掌似的难堪。
他将手里的篮球往栏杆边的男生砸去。
篮球狠狠砸在了男生的胳膊上,然后迅速弹走,在空中连弹了几下,滚到了时衾脚边。
男生捂着胳膊,吃痛得转过身:“谁啊!”
江晗就那么站在那里,目光凛凛地看着他:“嘴这么碎?在这里说这些你觉得很尊重逝者吗?”
男生脸上没面,但反思一下,又觉得自己确实没理,小声嘟囔:“那你也不用打人啊。”
江晗“哦”了一声,弯腰捡起时衾脚边的球,在地上随意地拍了两下。
“不好意思,刚在练球,球技不太好,要不我再试试?”
对面的男生一早认出了江晗,知道他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三分球投得最准。
他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拉着她离开。
江晗侧身,让出了门口过道的位置。
天台只剩下时衾和江晗两个人,周围的环境安静。
江晗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个,”他的声音钝涩,一点没有刚才教训人的傲慢,“对不起啊,中午的时候我不该那么说你。”
明明时衾已经拒绝他了,她和其他人谈恋爱,也碍不着他什么事。
只是他自己气不过罢了,还朝她发脾气,出言不逊,真是有够跌份儿的。
时衾盯住江晗手里的那颗篮球,沉默不语。
许久。
她摇摇头:“谢谢你。”
江晗对上女孩澄澈的目光,怔了一瞬,停顿两秒后,倏地收回视线。
他自嘲道:“有什么好谢我的。”
“刚才他们说的那个女生,是我姐姐。”时衾轻声说。
也许是因为刚才江晗对嚼舌根者义正严辞的斥责,她向江晗透露了她很少对人提及的事情。
时衾家里两个孩子。
姐姐叫苏锦,跟爸爸姓,时衾跟妈妈姓,姐妹俩名字取自“锦衾”的意思。
闻言,江晗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你在开玩笑吗?”
“……”
江晗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没有人会拿亲人来玩笑。
他有些无措,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应对。
他轻咳一声:“那你们姐妹俩还挺厉害的,都考到了京北大学。”
下一秒,江晗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不会讲话就别讲。
接受了现实以后,撕心裂肺的情绪早就消化,反而他这样的话,让时衾觉得轻松。
她笑笑:“是啊,我以前高中的物理题都是她教我的。”
江晗垂下眼,盯住她,很难得看见时衾笑,薄薄的唇角轻轻勾着,仿佛一弯月牙,却透着凉薄苦涩。
月牙儿的尖尖轻戳在了他的心上,隐隐的疼。
他缓缓开口:“是吗,那她学的什么专业?”
“计算机科学技术,我分不够,没考上。”
“算了吧,计算机系要学的编程语言更多。”江晗知道她编程很烂。
时衾轻轻“嗯”了一声,“确实是。”
简单的对话结束,他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晗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聊,来回转着手里的球。
时衾难过的时候,更想要一个人待着。
“你要用天台练球?”她问。
江晗摇头:“我就是来找你道歉的。”
“那你道完歉可以走了吗?”时衾看他。
赶人的意思直接,语气却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敌意。
“我想一个人待着。”她解释说。
“……”江晗点头,识趣地离开。
天台里只剩下时衾一个,
她走到栏杆边,低头,从高处往下看。
五层楼高的图书馆,底下是漆黑一团的水泥地,不知道摔下去会有多疼。
时衾不敢再看。
找了个角落,席地坐下,双臂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时衾在天台坐了很久,中间睡了过去,醒来时,突然觉得很孤独。
明明以为已经习惯了的孤独,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刚要走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破了天台的寂静。
时衾接起电话。
“在干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缓沉沉,携着磁性,听得出带了笑意。
时衾说:“发呆。”
闻言,傅晏辞皱皱眉,问道:“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觉察出来的。
时衾抿了抿唇,吃到了铁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