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殊虞第一次去南大的体育馆,以往都是在室外篮球场打一场,怎的今日实在运气不佳,外面没有空场,而室内场地是需要租借的,因此可以说是人烟稀少,学生也不好诟病这收费制度,毕竟打完球有人来收拾烂摊子不是。
这也是他大学以来第一次在南大见到宋之昀。他大二课程的期末考完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学校放假的日期,所以一帮人还待在学校里,虽然放假后他也不怎么想回家就是了。
宋之昀也好像在刻意规避和他的见面。两人之间总有暗流涌动,但是从不表现在明面上,如果某次竞争输了,也会大大方方地赞扬对方。
所以谢殊虞认为自己面对宋之昀的时候是最假的。
也不知道徐星舟这次用了什么手段把宋之昀请来了。
只是谢殊虞临出发前被老祖宗一通电话给耽误了,爷爷问完东问西,问完天问地,足足煲了半小时的电话粥。等他走出宿舍楼时安胤差点冲过来爆他的头。
两人进南大后将自行车停在室外停放区,往体育馆走去,只是瞥了一眼室外场地,明明还有空场,徐星舟怎么说宋之昀没抢到呢。他挑了挑眉也不觉奇怪,或许就是小少爷有钱没地花。
安胤踏入体育馆通往篮球场的内门那一刻被吓了一跳,一个纤长的身影快速往这边冲过来,堪堪侧过身,那身影也没反应过来,从他胸前擦过,然后——正好扑进了谢殊虞怀里。他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才不至于被她撞飞。
那女孩很快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进内馆,谢殊虞这才看清她——可能说女孩眼熟会有点像登徒子,他只能在心里夸她漂亮。
女孩很快跟他说了对不起,手上还抱着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她眼尾红红的,睫毛潮湿,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这让人怎么能不接受她的道歉。
他“没关系”的话音堪堪落下,女孩早就侧身过去,往馆外走去。他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那身影简单地穿着白短T和牛仔喇叭裤,却显得身姿尤其窈窕,微卷的长发随奔跑跳动,可能还是那张清冷的脸给穿搭加上的滤镜。
等他听见安胤叫他,一众伙伴都已经看向这边了。他第一眼就看向了宋之昀,少见的,他没有迎战他的眼神,而是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再看向他,脸上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令谢殊虞很是疑惑,今天的宋之昀真的很反常,让人捉摸不透。安胤则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他回了一个白眼后往球场边休息区走去。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除了宋之昀,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有些尴尬。
他决定不想了,再如何跟他关系也不大,跟脸熟的陌生的都打声招呼,然后一群荷尔蒙爆棚的二十出头男大投入了一场淋漓的挥汗运动。
下午五点体育管内的光线已经明显暗了下来,即使场内照明全天候开启,天色总归是磨了人的兴致去。场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一行人擦汗的擦汗,换衣服的换衣服,补水的对着瓶子吹。
徐星舟在这边给谢殊虞和安胤准备了换洗的衣物。更衣室里谢殊虞将发带一把扯下,没有支撑的汗湿额发便回落到眉前,他嫌烦用手往后捋了一把。
“虞美人,你真是倾国倾城啊。”徐星舟欠揍的声音马上在他耳后响起。
他回身给他腰间一记拳头,“别贫,再叫一声试试。”
安胤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调笑机会,他提起前面那遭:“哎老鱼,你看清楚了吗,那女孩长啥样,盯人看那老久。”
再提起前面那件事,他的心中因为投入打球平抚的波澜再次泛起。
“看清楚了,不记得了。”
说这话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开扇的双眼皮和红红的眼尾。走出体育馆后那细腰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啧,那就是不漂亮,走了走了。”
“漂亮。”
更衣室顿时安安静静的,那两人愣了好一会儿,安胤突然跳起来:“我去,不会吧,真是艳遇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谢殊虞的脸,企图从中读出点什么。
谢殊虞没理他,穿上干净的T恤转身拿起东西就往外走。
自行车停放区,进去之前分明停放着两辆车的地方现在只剩孤零零一只。
“我靠,这种水平的学校也有偷车贼!奶奶的别被小爷知道是谁,迟早给你剁了。”安胤气哄哄的对着仅剩的一辆自行车发泄一通,环顾四周也没找到摄像头。
可是丢车的明明不是他。
“陪我走回去。”谢殊虞淡淡道。
“大爷,我说你心可真大,车丢了还是这副死人脸。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辆在大院里骑骑得了,非要出来招摇,这下好了吧。”
谢殊虞转向安胤,咬着牙吐出几个字:“安子,我很生气。”
安胤马上心虚地做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比了一个ok。
***
叶纾愚躺在寝室的床上,努力想忘却这几天发生的事,可脑海里一件件偏不如她意,浮现得格外清晰。
上午的时候宋之昀给她发消息说下午会去体育馆篮球场,把文件当面给她。而那条消息的上一条还是昨天来自叶纾愚的,让他把文件袋放在行政楼的储物柜里,她今天会去取。
宋之昀并没有回她这条消息,而是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她去找他。
她一点也不想。自从发生那场火灾,她与宋之昀见面就没有几次是不吵架的。
说到叶纾愚和宋之昀的渊源,那真是不可谓不深。
叶纾愚的爸爸先后给两个大人物当过狗腿子,一是谢明辉,后来是宋康。叶航威经营的是一家小的电子厂,因此叶纾愚从小的生活也能算小富小贵,即使跟大院里的孩子比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现在的经济形势下,这样的小厂子若没有依仗是万万走不长远的。所以叶航威才会腆着脸主动跟着当家教的妻子去谢家走动。眼见着自家的小公司发展越来越好,叶航威觉得自己越来越被谢明辉器重。有这样的靠山,发家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他并不明白,他那小产业只是官爷们可有可无的一个器件,说不要了只需要挥挥手就成。
南城换届的前一年,叶航威就是被抛弃的那个,虽然只是个小厂,但要真追究起官商勾结,那可是天大的窟窿。
官爷们当然不会秉持各自安好的原则,只希望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东西再也不要出现。
苏宛非常不齿谢明辉这样过河拆桥,一是那个小工厂给他们某些计划带来过空前的方便,并且低调不惹人注目,二是苏宛的私心,她打心底喜欢叶家的小千金,不想面对有一日那样可爱的小女孩会将自己视为仇家情景。
可她无法不支持丈夫的选择,因为只有他们俩是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的。
她只问了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和百盛也是你需要割舍的东西,你也会像这样毫不留情吗?”
谢明辉只回答她:“我们不会迎来那一天。”
苏宛点点头,眼泪终究还是憋回去了,她明白果然不能投入太多感情。
八年前南城成功换届,谢家也更上一层楼。而叶纾愚敏锐地感知到,虽然她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可是爸爸明显比以前沧桑了许多,或许只是在硬撑着给她最好的。
在那时,宋康就是对叶航威有知遇之恩的人。不管宋康是不是单纯地看重那个小厂的前景,他总归是以优厚的待遇将其收入宋家的新维集团。叶航威也想过宋康看中他会不会是因为他给谢明辉办过事,但是没有人能拒绝机会的到来。
于是在叶纾愚的人生中,宋之昀是第二个深入走进她生活的男生。只比她大几个月的宋之昀很喜欢摆出哥哥的样子逗她玩,可她生来高冷,一点也不着宋之昀的道,于是看着就像宋之昀极力讨好着她。
两人的妈妈因此关系颇近,甚至可以说相见恨晚,钟茜平时有事没事就会约林声出门。林声自从叶航威厂子出事就没有再继续钢琴事业,而是选择从打杂开始学习帮着丈夫打理家业。
一切又重新步入正轨,爸爸没有靠山有了伯乐,妈妈没有工作有了新闺蜜,而自己也新获得了一个哥哥。
只是这一切也只持续了三年。叶纾愚步入高中那年,宋康让叶航威砍掉公司里刚步入正轨的无线鼠标组装业务。叶航威明白现在的市场已经饱和,但那是他妻子没日没夜的心血。
他回家说了这件事,林声果然很犹豫,但还是会服从安排,毕竟大局重要。叶航威觉得很对不起妻子,缓和道等把这批业务完成就彻底关停,将浪费和损失减到最小,林声也觉得此法可行。
只是宋康见他嘴上答应了说在逐渐准备关停,可一个月了也不见确切答复。
在一个周五,钟茜来到这个主要由林声打理的工厂等她下班一起去逛街吃饭,嘴上说着好不容易将两个佛祖推学校里住去了,要好好享受生活。
有人跑来说库房那边着火了,林声大惊失色,拔脚就往那边去,钟茜拉住她说危险。林声管不了那么多,有些东西遇火可能会爆炸,她只在意这里的人能不能及时疏通逃出去。
听助理说打过消防电话,穿过走廊,看见工人们一窝蜂往门口逃散,她的心顿时放下大半,趁火势尚可控制,她拎起灭火器点了几个壮汉准备抢救一下,真发生爆炸就覆水难收了。
明明一切听着都井井有条,可是当叶纾愚和宋之昀被从学校接出来,在医院看到的是两具奄奄一息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