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掐了手决,然后隔空朝着离倾张开五指。
离倾觉得胸口一痛,像是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从身体里抽离。但她咬紧了牙,承受着那陌生的痛意。
很快,一条灵韵,从离倾胸口溢出,被星痕纳入了掌心之中。
离倾摸了摸胸口,并没有什么感觉一瞬间朝她排山倒海而来,没有天崩地裂,更没有心痛如绞。
离倾微蹙眉心,甚至怀疑星痕是否未将她身上的封锢抽离干净,此刻的她,与以往似乎并未有多大的区别。
“这就好了?”离倾迟疑地问。
星痕点头,“好了。”
离倾看了眼叶湛,心跳依然不急不躁。想起话本子里形容爱情的各种形容词,她无力地揉了揉眉心。
她也未曾出现话本里里书写的见到一个人,觉得他是世间最好看的人的感觉。
叶湛还是那张,她看惯了的英俊得找不出瑕疵的脸。
此次之外,并未有不同之感。
“那为何我没有感觉到……”离倾摸着自己的心口,心跳平缓如初。
“感受到什么?”
“无法自抑的爱意。”
闻言,星痕笑了笑,似乎离倾这话在她听来太过孩子气了。
不过不怪她。
此刻的离倾对于情爱的认知,也同新生儿并无差别,一切的情绪,需要慢慢去感知、品味。
星痕走近离倾,手轻轻覆在离倾放在胸口的手背上。
“爱意是要你靠着这里,去感受的。这种感觉,需要你在细节处去慢慢体会。”
离倾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看了眼叶湛,弯腰帮他掖好杯子,然后又直起身子,看向星痕。
她还是有些谜题,想要询问。
只有眼前人能给她解答。
“星痕前辈,你在五蕴灵山那么久,为何五蕴灵山无人知道你的存在。”
星痕笑了,“我是你师父伴身剑问心的剑灵,你师父最初以为我是男的,没想到我却是女子,五蕴灵山一向没女子,所以,只有他能看见我。”
离倾明白了,所以掌门师兄没有骗她,他是真的没有见过星痕的。
“师父可真是老古板,女子怎么了,我不也是女子。”离倾嘀咕。
“不一样,因为我爱慕他。”星痕眼露哀愁,“你师父,修的是无情道。”
离倾:“……”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平日里看师父那么混不吝的姿态,每次下山都招猫逗狗的,她还以为师父是个花花公子呢。
星痕垂下眸子,掩住其中情绪:“你师父将剑给你了吗?”
“嗯。”离倾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星痕神色的变化。
星痕苦笑了声,又道:“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
离倾骤然回神:“……”
沉默片刻,离倾不忍让星痕伤心,但也不愿骗她,说:“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了。”
闻言,星痕愣了愣,茫然念道:“不在了。”
在她理解里,就是亡故了。
那样强悍的一个人,也会从世上消失吗。
“你别难过。”离倾安慰道。
但她又知怎么可能不难过。
相隔三十多载,再相见已是两茫茫,离倾忽而有些伤感。
星痕摇头,走到门边,望着外头的山川夜黑,轻声说:“我不难过,我能感受到他还在五蕴灵山,这里的山脉吐息里全是他的气息。他此刻就在我身边。”
听着星痕说这番话,离倾愈加难受。
片刻后,说道:“你恨他吗?”
“不恨。”星痕说,“他除了不喜欢我,哪里都很好。”
离倾看着近在咫尺与她长得一样,给了她新生的女子,忽然拧紧了眉头,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在如水月光下,她能感觉到星痕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淡,仿佛一道即将消散的迷雾。
“我应该要消失了。”星痕望着山间月光,静静地说。
离倾大惊:“为何会这样!”
“当初封印自己之时,我立下誓言,再次出现之时,就是我消散之日。”
离倾不解:“为何!”
星痕叹息:“因为啊,血与泪的赤忱爱意,本就是为你师父设下的,当有朝一日他对一个人能流血落泪,那我也没必要再存在于这世上了。”
月下女子扭头看着离倾,唇角挽起清浅笑意。
她如释重负地说:“还好是你。”
不是季长青。
离倾瞪大眼。
所以,她将星痕召唤出来,也是害了她吗。
星痕看穿离倾所想,温和地说:
“别难过,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本就因他而生,如今他不在了,我也该消失了。”
“离倾,你也要把握好自己的宿命,人生短暂,如白云苍狗,莫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离倾眼睁睁看着星痕消失在了她面前,仿佛是星夜里的碎片,坠落在这片她眷恋的山脉之间。
“这里的山脉吐息里全是他的气息。”
离倾念着星痕的话,慢慢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而这片山脉,此刻也覆满了这个痴情女子的痕迹。
所以,此刻,星痕与师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起了。
陆奉觉来到落九天时,就见离倾怔怔地望着星空。
“看什么呢?”陆奉觉抬头看去。
离倾回神,看向陆奉觉,收敛了几分神色,说道:“正门,师兄,这段时日劳烦你了。”
花无涯和一个纸人成亲,而新娘却不翼而飞,这在修真界早就传遍了。
花映大怒,当场就与五蕴灵山翻脸。
这一举无疑是在他老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哪怕他有再多的算盘,不想与五蕴灵山交恶,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段日子,她在落九天之所以能安稳地守着昏迷不醒的叶湛,离倾知道是陆奉觉挡在了她面前,为她挡住了外界的所有风风雨雨。
“掌门师兄,对不起。”离倾说,“我又惹麻烦了。”
闻言,陆奉觉怔了怔。
对不起这话,已经很久很久未曾从离倾口中听说过了。
上一次听她说时,似乎师父还在。
陆奉觉也被勾起了无限回忆。他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离倾的头,“身为师兄,自然是要护住你的,不说我,哪怕是师父在世也会这样。”
离倾感动,面上却未再表现出来。
她已经不是小孩了,煽情的时刻无须太多。
陆奉觉这些日子虽不来往落九天,也知道叶湛受伤了,此刻住在这里,朝着背后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他还没醒来?”
离倾眸中再覆凝重,“没有。”
陆奉觉沉默了瞬,“所以,你不与花无涯结为道侣,是为了那个小子吗?”
离倾沉思了许久,“是,也不是吧。”
闻言,陆奉觉眉头蹙得更凶了,生出了几分作为兄长的威严,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不客气地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那么多模凌两可。”
离倾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复杂心绪。
她知道如果不是叶湛出现,她是会和花无涯成婚的。尤其是知道叶湛曾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更不可能再与旁人在一起。
但是,她也不敢当着她唯一的亲人,承认。因为她内心深处,还没搞清楚自己对叶湛到底作何想法的。
她还没有如星痕所说,感悟到那份爱意。
“说话啊。”陆奉觉攒着眉,催促。
离倾叹了口气,“那就是吧。”
陆奉决并没多惊讶,似乎早就看出这个师妹与叶湛之间的猫腻了,叹息了声后,慢慢地说:
“他如今虽然是重云仙宗的宗主,但修真界之人都知道他叶湛可是你徒弟,师妹,你可想好了。”
离倾:“掌门师兄,你怎么这么迂腐。”
陆奉觉:“???”
离倾:“如果师父还在,他定然不会介意这些世俗之礼的,你还不如师父开明。”
陆奉觉被离倾堵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谁说我反对了。”陆奉觉干瞪眼说,“我这不是……不是担心你吗。”
离倾笑了起来。
只要陆奉觉不说什么,她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接下来,她对叶湛是什么个想法,爱或是不爱,就全部交给本心去判断吧。
“我知道,掌门师兄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
听离倾这么说,他气哼哼道:“知道就好。”
离倾轻轻笑了,顿了顿又说,“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太多,我还没做好一定会与他在一起的打算。”
她记得星痕说的话,爱意要自己用心去感受。
此刻,她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叶湛是何种情感之时,她不会再随随便便就交托了自己的一生。
哪怕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如果不喜欢,救命之恩有许多报答的方式,并不一定要以身相许。
“……”陆奉决,“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办。如今修真界都知道你与花无涯并未结成道侣。”
离倾知道陆奉觉的言外之意。
她寐貘的身份,如果没有道侣,依然会有许多人蠢蠢欲动。
离倾洒然一笑,眯了眯眸子,冷哼道:“要来就来吧,只要他们有那个本事。”
“至于五蕴灵山,我亦护得住!”
陆奉觉看着离倾忽然高涨的情绪,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好像一夕间,离倾就变得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