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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这两位并不体谅她,同僚友人间分享秘闻,兴致一起,窸窣的声音不经意间又拔高了,让她想不听见都难。
  “君可曾听闻?近日有公族竟敢以身试法,闹得还不小呢……”
  “你这消息已经过时咯,方才已经有人往‘那位’客卿那匆匆而去了。”
  “这是终于压不住,火烧过来?”
  “如君所想,只怕是烈火燎原呢。”
  “只怕是公族犯法——毕竟是国君的……不太好办咯。”
  秦昭疾行的步履停驻,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律书从她手中滑落,坠地发出闷响。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偏角处的官吏听到。
  “慎言,有人来了……”
  “走吧,回去继续批阅公务。”
  官吏不再逗留,缄默着迅速相继离开。
  秦昭失魂地捡起律书,看着封面的标题,久久不能言语。恍惚中,嬴驷的脸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瞳孔微缩,秦昭拔腿就跑,不顾一切地往太子宫殿方向飞奔而去。
  嬴驷,你可千万不要白瞎了我们攻读秦国律法的日日夜夜啊——
  ……
  秦昭拽开太子书房的大门,乖巧的孩童就端坐在书案边。
  嬴驷依旧是那个嬴驷,他正在翻阅默读身前的书本,巨大的声响令他眉间皱起山川。待抬头看清来人后,他眨了眨眼,不悦变成了不解。
  秦昭扶着门喘着粗气,直望向嬴驷。他正要说点什么,眨眼间,她就踉跄着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片刻后,秦昭松开嬴驷,摇着他的肩膀焦急地质问。“你没以身试法吧?嬴驷,快回答我。”
  “哈,以身试法?秦先生,驷儿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秦昭终于松了口气,瘫软在地。
  嬴驷迟疑片刻,上前搀扶起秦昭,而后拍拍她的背,听她用劫后余生般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听到卫鞅亲自带人去拿人……吓死我了,我以为冲着你来了……”
  “冲着我来?秦先生,驷儿日日诵读律书,怎么可能知法犯法呢?先生这般,可是在哪听到什么动静了?”
  秦昭匀过气彻底冷静下来。
  望着嬴驷困惑的脸,她明白自个是关心则乱了——信息差下她也是不乱不行,毕竟真要出了事、坑了自己也就罢了,但要把孙膑连累到的话,秦昭估计自裁的心都有了。
  “我虽不喜卫鞅,加之先生多日教诲,根本没有拿自己去给他立威的想法——驷儿出事的话,想必一定牵连甚广。”
  “不过话说回来,前不久确实有族老来寻嬴驷……现今看来,当日所谈皆有所指,怕是早有谋算。”
  言语间,嬴驷摸索着下颌,忽然明了了先前未曾解惑的弯弯绕绕。他不禁顺着当日的情形做了另一种选择的设想,脑中的推演瞬间呈现出最清晰的结果。
  嬴驷为之一怔,顷刻间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那后果已经不能用牵连甚广来形容了。秦昭身上的劫后余生感,此刻也就不难理解。
  “先生是在……担心我?”
  被人担心似乎是种太过新奇的体验,以至于让嬴驷脸上显现出几分错愕的慌乱。
  身为恨不得为秦国奉献一切的君主嬴渠梁的子嗣,嬴驷虽贵为太子,被亲近的人担心这种分外柔软的情感他却极少体验到。
  “担心?哈……才没有,才不会担心你——我只是被你这匹小马驹吓到了。”
  “秦先生,说谎会长鼻子,变成故事里的皮诺曹。”
  “可恶,竟然想让我长长鼻子……小马驹,快把你的脸拿过来,我要把它变宽一点!”
  语毕,秦昭出其不意地捏住嬴驷的笑脸,肥软的肉被她指腹轻易拿捏,扯向两边。嬴驷只能在某个幼稚的大人的压迫下,发出口吃不清的呜声。
  片刻后,她放开了他。
  “我不担心你,才不。”
  “是,秦先生一点都不担心我,一切都是驷儿的错觉。”
  嬴驷笑笑,扑过去抱住秦昭,把脸埋在她腰腹间。
  直到那只手再次落在他头上,似抚似揉地将他梳得整齐的童髻打乱。嬴驷闭上眼,唇角的弧度更甚,围住秦昭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如果那只手没有颤抖,捏人的时候多用上点劲儿,揉头的幅度再大些……他一定坚定不移地相信,她一点都没有担心过。
  桑先生说过,秦先生最是嘴硬,她才不是那种会痛快承认的人。
  但没关系,他知道就行了。
  秦人向来脊骨坚毅,身为秦国的公子,嬴驷自诞生起便是要将软弱彻底摒弃的。但在秦昭这里,已经远去消散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和情感似乎在复苏。
  眼睛里有温热,胸腔里有委屈,随着时间的流逝,连身躯都慢慢软了下来。嬴驷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异常软弱——这种情绪身为秦国公子绝对要不得。
  但他不贪心,来自秦先生的温暖,他只要片刻就好。
  *
  嬴姓公族,不,应该说是秦国国君宗亲犯法一案,冲击了朝野上下,引起了全国的轰动。
  只能说还好出事的不是嬴驷。针对此次事件,卫鞅的判罚可是按照白纸黑字的秦律,将涉案人士的罪行一条不落地全数判决。
  至此,秦昭可算是知道卫鞅真较起真来,他的手腕和执行力有多令人叹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