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漂流
等到两人吃完早餐，一辆前往漂流景区的米白色大巴车早已等在度假村门口。
踏上大巴，两人才发现车厢内已经有很多游客，有的头靠在椅背上补眠，有的正在小声交谈，既热闹又安静。
“这是你常吃的那款晕车药。”尹曜辰一边从背包里取出药盒递给苏沉商，一边把两人的背包放到行李架上。
“谢谢。”苏沉商拆开包装盒，掰出一片药，把药含在嘴里。
尹曜辰侧身坐下，唇瓣紧抿，就连搭在前方椅背的手都握成拳，大拇指摩擦着食指关节处，似乎有话想和苏沉商说。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大巴车司机走上车端着茶杯开始数乘客人数，尹曜辰才小声开口，“沉幺，从昨晚到现在，你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愿和我说？”
苏沉商对上尹曜辰看来的视线，墨镜遮挡住的双眼与梦中黑金色丝巾重迭。
她感觉自己脸颊又烫起来，急忙转头看向窗外，声音细小且磕磕巴巴，“我不是，我不知道，我觉得，我...”
该怎么解释？她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思来想去，都觉得昨天发生的事和今早的春梦很尴尬，无法解释，无法开口。
“沉商。”尹曜辰的语气中带上些许生气，“苏沉商。”
苏沉商将围巾拉高，“你让我自己静一分钟好不好？”
“行，我甚至能给你半小时。”尹曜辰说完就把身子转回，拉高毛衣领子遮挡住下半张脸，赌气似的将双手抱在胸前。
“曜辰，我昨天...”苏沉商犹豫几秒，准备开口解释。
尹曜辰直接打断，拿起放在身前的羽绒服盖在自己身上，“晚了，苏沉商，我现在不想听。”
“行吧，你想听的时候告诉我。”苏沉商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大巴车行驶在道路上，将天幕一点点撕开，把太阳唤醒，让它悬于东方天际。
道路两旁林中，有人踹动松树树干，原本堆积在枝桠上的雪簌簌落下，跌落至雪堆中。
苏沉商的视线不断在窗外雾凇景色上和身旁尹曜辰身上来回移动。
她此刻内心十分纠结，早知道就直接说出来，反正大胆的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干，现在这样的气氛很不喜欢，不喜欢。
就在内心叨叨时，她突然感觉到衣服袖口被人拉住，随后右肩膀也一沉。
她转过头，只见墨镜挡住尹曜辰的双眼，被毛衣包裹住的胸膛上下起伏，但红色羽绒服却从他肩膀处滑落。
她稍稍侧身，正要帮他重新盖上衣服，他却把头从自己肩膀上移开。
“你醒了？”苏沉商看着尹曜辰坐起身，动手摘下墨镜，“睡得还好吗？”
“我没有睡。”尹曜辰将墨镜握在手中，手指抚摸镜腿边缘。
沉默片刻，他转头看向她，“刚才我给你半小时的自我冷静时间，沉幺。”
大巴车压过漂流景区停车场门口的减速带，车身稍微颠簸两下，似乎在提醒苏沉商现在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苏沉商看向尹曜辰，“我不是故意躲着你。”
“嗯，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很...”
“很什么？”
“很尴尬。”苏沉商低垂眼帘，左手大拇指不自觉地去抠弄食指上的肌肤，“竟然...”
竟然又摸又咬，后半句话她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说出，只能在心中默默念叨。
她将额头靠在前方椅背上，发丝遮盖住侧脸，“我的睡姿不太好，对不起。”
车辆在景区停车位中停稳，车门缓慢打开，发出一阵气阀减压的声音。
由于开的是长途，司机一开门便迫不及待地走下车前往卫生间，游客们也纷纷站起身，开始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
尹曜辰撩开苏沉商垂在耳侧的发丝，“你的睡姿很好。”
嗯？睡姿很好？苏沉商一听，慢慢抬头，转头，直直撞进那双真诚且充满爱意的眸子里。
尹曜辰拿起她手里的羽绒服，“阿商说过想看到不一样的我，那么我也想看到不一样的阿商。”
正在穿衣的苏沉商面色一红，手掌快速从袖口伸出，慌忙拿起手套戴上。
尹曜辰拉上她衣服的拉链，“阿商，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接受，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只要是你，也只因为是你，阿商。”
听到他接二连叁吐出的话，苏沉商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
她趁他拿包，赶紧将脖子一缩，把下半张脸躲进围巾里，开始平复起自己躁动的心情来。
“所以，我的女王大人愿意重新把手放入我的掌心中吗？”尹曜辰从行李架上取下两人的包，戴有黑色手套的左手伸向双颊红透的苏沉商。
苏沉商抬头，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握住那只手，笑吟吟地从座位上站起，“答应你了，咸鱼国王。”
尹曜辰握紧她的手，与她一前一后走下大巴楼梯，随着话语的吐露，雾气缓缓从口罩中溢出，“能为你解开心结，我作为咸鱼国王很开心，女王大人。”
江城室外寒冷且干燥，鞋子踩在厚实的雪上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就连露在帽子外的头发不一会儿便结上一层白霜，颇有一番共白头的意境。
但室内又不同，地暖让整个检票处如同春天一般温暖。
“哥哥他们已经醒了。”苏沉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正在阅读企鹅群中的消息，“他们吃完早餐就出发。”
尹曜辰接过景区工作人员递来的防护服，只是拿在手中，并不着急给自己和苏沉商穿，“玩完之后立马过去。”
虽然发放的防护服经过紫外线消毒处理，但由于使用人数众多，味道仍然有些浓烈。
回复完消息，苏沉商见队伍停滞不前，便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转身面朝尹曜辰。
她注意到他帽子外露出的头发上凝结着霜化成的小水珠，伸手拉动他的衣袖，示意低头，“等一下，曜辰。”
“你头发上有水珠，我给你擦一下。”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用纸包裹住那几绺头发。
“嗯。”尹曜辰把头低下，单手环住苏沉商的腰，带领她往前走。
擦拭完微湿的发丝，苏沉商将纸巾团成一团，刚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队伍就将两人送到门口。
工作人员掀开厚重的灰色门帘，一股扑面而来的寒风刮得两人面颊生疼。
一艘艘皮划艇被工作人员顺着斜坡推下，河水因惯性稍微溅入艇中，沾湿防护服右侧袖子。
河道总体水流平缓，只不过中途有一段水流较为停滞，需要依靠人力划桨才能让皮划艇继续前进。
“这里景色很美。”苏沉商说话时声音变成雾，一缕接着一缕往上飘。
尹曜辰将桨向上翘，皮划艇的速度明显慢下来，“的确美。”
“趁雾没散我多拍几张。”只见苏沉商举起相机，眼睛贴近取景框，一手托住镜头，手指轻轻旋转对焦环，另一手按动快门，不断发出“咔嚓”声。
取景框中，天空底色月白，连绵雾气在河面上似散未散，模糊了宛如被白玉包裹住的斜长枝桠和宽阔草地。
这幅画面正如韩琦在《残腊》中所描绘的那样，“妆点瑶林连雾凇，沉埋茵草未羊眠。”
尹曜辰见苏沉商放下相机，开口问：“今天傍晚五点有空吗？”
“没有，赵老师要与我谈明年的竞赛安排和暑期夏校。”
“五点半呢？”
“有。”
“来我房间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苏沉商调整镜头，取景器里是一幅河水清澈见底，植被叶尖覆盖薄冰的美景。
尹曜辰回答的话语变成雾气，“在我脖子上吸个吻痕，手臂上咬个牙印。”
苏沉商一听，托举相机的手停留在半空，“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太直白？”
“今晚我约了人吃饭，需要用到这两样东西。”
“锁骨上不是有一个牙印吗？”
“你给我留的第一个专属记号，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嗯...好吧，但在脖子上吸吻痕太危险，不如我帮你画几个？”
“可以。”
相机屏幕上，电池图标跟随苏沉商说话的声音闪烁，“回酒店后我去找你。”
“好，我等你。”尹曜辰顺势抛出下一个话题，“明天有空吗？来我房间一起学习？”
“好可惜没有空呢，辰哥哥。”苏沉商合上镜头盖，取出电池，将相机挂在胸前，“明天我约了云霄一起去滑雪。”
“不过...”她看向对面表情略显失落的尹曜辰，墨镜下那双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现在帮我一个忙，我倒是可以在滑完雪后来陪你。”
尹曜辰勾起嘴角，“什么忙？”
“对面的帅哥。”苏沉商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用手捂一会儿，争取不让它因为低温而自动关机，“新买的手机还差一张绝美壁纸，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尹曜辰用桨抵住岸边石块，将偏离航线的皮划艇重新归位，然后把船桨放回艇内，“十分愿意。”
“可能会有点冷，辰哥哥。”
“没事，需要我做什么？”
“你先把...”苏沉商一边说，一边前倾身体与尹曜辰交换头顶的帽子。
皮划艇顺水流而下，在河道终点码头旁被工作人员一拉，稳稳停住。
尹曜辰先上岸，转身向还在艇上的苏沉商伸出手，将她拉至岸上。
“时间有点短。”苏沉商一边把防护服还给出口工作人员，一边感受手部姿势变化，“不过，拍到了很多绝美的照片，我的灵感本里又可以增加新作品了。”
尹曜辰将两人相握的手一同揣入口袋，遗憾地说：“如果能给沉幺当模特的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
苏沉商捏了捏他的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辰哥哥，江城室外的天气不像泽安那样暖和，而且你的感冒才刚好没多久，两分钟已经很长。”
尹曜辰看向她，“可我觉得不够，一点都不够，沉幺。”
“那...等你从星条旗回来我们在香江多拍几张怎么样？”
“好。”
“拍照那天你得提前跟我说，万一和训练时间撞上我会挨NINA批。”
“二十四号怎么样？既是你赛段结束第一天，也是平安夜。”
“嗯！”
两道脚印随着继续说笑的声音并排延绵在雪地上，连同黑色与咖色两种不同颜色的鞋底边缘都染上点点白雪。
一辆黑色埃尔法停在景区广场停车位中，司机透过前挡风玻璃见两人靠近，抬手按动顶部开关，车门随之朝两侧打开。
片刻后，这辆埃尔法闪烁起右转向灯，缓慢驶离景区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