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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看她的衣裙上有很多补丁,不过针脚细密,看不出来是补的。
  走进书肆里,她问:掌柜,最近有新书吗?
  掌柜抬头,看见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乌黑的头发中散落着银丝,让她看起来上了年纪。
  段娘子,许久不见你来了。掌柜笑着韩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出了许多新书。
  说着,他话音微顿,有些犹豫,只不过都是话本,或许你不会喜欢。
  没关系,先让我瞧瞧。段娘子说。
  好。掌柜从书架上拿出几本书,全部递给她,就是这些。
  这么多?段娘子颇为诧异,她是书肆的常客,自然知道书店往常印刷的新书不多,毕竟能著书立说的人也少,卖得最多的是一些常用的典籍或者批注。一次出这么多新书实在罕见。
  她随意地,动作却极为小心地翻了翻,发现著书的竟然都是一个人。
  只是看到上面的书名,她不由无语凝噎。
  什么毒妃,发财暴富,飞升成仙,始皇帝哭求,光看名字就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书。
  掌柜看到她的表情,也笑了,段娘子别看这书名起得莫名其妙,俗不可耐,其中的故事却是别出心裁,构思精巧,值得一读。
  段娘子本不打算买,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文一厘都挣得辛苦,掌柜却说值得一读,让她犹豫了起来。
  她翻着书,目光触及到最下面的一本,定住了。
  上面写着《科举之易钗而弁》。
  心脏重重地一跳,段娘子抿着微微发白的嘴唇,半晌才说,好,我买了,这几本都要。
  掌柜说了个数,段娘子掏出钱放在柜台上。
  伸出的手粗糙黑黄,布满粗茧,但洗得干净,甲缝里不留一丝污垢。
  钱货两讫,段娘子抱着书,放进担子的包袱里包住,那包袱所用的布料竟比她身上穿的衣料还好。
  她挑起担子,重新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
  书肆里,一位同样来买书的客人,好奇地问,掌柜,你认识那位娘子?
  掌柜点了点头,是鄙店的常客。
  她看起来家境不富裕,怎么有钱买书?客人疑惑地打听。
  唉,你有所不知,她是个爱书之人,所有的钱财基本用来买书,吃穿都将就。掌柜叹息着,我原先劝过她,她却说无书不可活也。
  客人沉默了,接着感慨,这位娘子倒是个性情中人,不过她家里的丈夫孩子不在意吗?
  她丈夫早已经掌柜指了指天上。
  客人意会,尽管仍有些好奇,也不再多打听了。
  这是您的书。掌柜打包好书递给客人。
  他没说的是,他跟段娘子是同乡,所以知道她的来历。
  她嫁过三任丈夫。
  第一任丈夫得了病没救回来,她本不欲再嫁,耐不住父母劝说,只能听从。
  第二任丈夫遇到意外,被发狂的疯牛一头撞死,她再次守了寡,父母那时已经不在,却被贪图钱财的兄嫂逼着改嫁。
  第三任丈夫不靠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她忍无可忍,与丈夫和离,跟娘家决裂。
  从那之后,一人寡居,自己养活自己,只要是能挣钱的,什么活都干,劈柴、养蚕、缫丝、烧炭,唯一不变的就是买书。
  第143章 第二册
  段娘子出了城, 走过平坦的大路,雨后略有点泥泞的乡下小路,回到家里。
  放下担子靠在墙边,从缸里舀出去几瓢水, 将手脚洗净, 用帕子擦干,才提起放在竹筐里装着书的包袱。
  她来到了自己开辟的书房, 在正房的旁边, 是一间不小的屋子。
  推开门,里面的四面墙, 其中三面是整整齐齐的书架,上面的书满满当当,有纸质书, 也有竹简。
  有的已经破损不堪,书页将掉不掉,被人用针线将书脊重新缝了起来;有的整洁如新,翻阅的痕迹却明显,显然主人家已经将这些书全都看过,且非常爱惜。
  书柜的下方是几个大箱子, 里面都放着书。
  很难想象, 乡间竟有这么一所陋室,不知情的人闯进来,怕会以为是哪个书香世家的藏书房。
  段娘子收拾一番, 腾出点空地来, 把新买的几本书放上去, 又拿起她一眼注意到的那本书,坐到了唯一一面空余的墙边放置的书案前。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几个字, 看了好一会儿,才翻开书,认真专注地阅读起来,沉浸于故事中。
  看到族人争抢家产时,她蹙起眉头,眉宇间隐现怒色。
  见顾母在受到逼迫时指天发誓自己绝不改嫁,段娘子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这样没用,心怀不轨者找来的借口,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
  她被逼着改嫁时也曾发誓过,却无人相信,也不愿相信。
  世间的事向来由不得人,女子尤甚,随波逐流,从一个人家到另一个人家,像可以随意买卖的家畜,被主人驱赶着完成从生下来就被赋予的使命。
  她整整改嫁了两次,有过三任丈夫,如今孤身一人,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她过得凄惨,无家无室,无依无靠,重活只能自己干,受人欺负没人撑腰,死在屋里也无人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