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知道如何扎得人心口疼了, 几个月的反复捅伤在高考后终于见了成效。
一个完美的时间节点, 各奔东西, 她该感到高兴。
然而在她听见郝柏修浑不在意对身旁的女孩说“你决定吧”时, 手使劲按着柜台, 才没让重击灵魂的疼痛把她摔倒在地,她听见女孩巧笑嫣然的说“纽约”, 心口那么逼仄狭窄的地方成了一块盐碱地, 她看不见伤口,只觉无数白盐撒在上面蛰的她疼得厉害, 腿根打颤, 光是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就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纽约,牛津。
她心里笑了声, 并稀罕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实际上她早该清楚, 她和郝柏修的差距, 远不是这些地理上清晰可感的距离。
祁知珏不知道自己怎么将小票递出去的,看着女孩随意的投进垃圾桶, 她垂眸如机器一样继续操作电脑。
大厅的人走完, 祁知珏按着桌子低头后退了一步,此前她从未发现宽阔大厅的空气也能如此稀薄, 她长长的吸气,努力为压抑的胸口寻取呼吸的空隙,跟着注意到门口有人走进来。
她抬头看去,宋闵续拎着往常用的保温饭盒朝她走来。以前她打工顾不上吃饭,他常去送饭,但是自那次以后,两人已经很少见面了。在她又来ktv上班以后,他就天天拎着饭来,祁知珏无视他,宋闵续便安静的看着她吃完别处买来的盒饭,然后放心离开,第二天,他又会拎着饭过来。
在同事好奇的议论出现前,祁知珏拿走他的饭,并递给他现金。
宋闵续苦笑:“知珏,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祁知珏:“不要就走。”
宋闵续看着冷冰冰的她,才发觉以往的祁知珏对他的特殊待遇有多好,但是,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那份温柔。
尽管如此,他依旧风雨不顾的来给她送饭。
她去哪里打工,他就去哪里送。
祁知珏像对待一个外卖员,毫无感情的递来金钱跟他交易,他心口发涩,在今天走进来便迎上祁知珏看过来的目光时,胸口一暖,温润如水的眼里涌上喜悦,跟着就见她的视线错过他的肩膀,安静的落在了他身后,茫然若有所失。
宋闵续脚步一滞,脸上温柔笑容如秋日树干上的枯叶,一阵小风吹过便尽是萧瑟。
他转过身,郝柏修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回视他一眼,随后擦过他大步往前台走去,目中无人,狂放恣肆。
走过来的人削薄的嘴唇不再是紧抿与冷厉,闲庭信步间透着不动声色的进攻,棱角分明的下颔线在少年里是出挑的,以前她看他总觉慵懒倦怠,似乎从没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的看他的面容。
黑亮垂直的发没了学习时的乱糟糟,漆黑的眸子带着不羁笑意看人时透着浅浅的风流蕴藉,英俊腿长,家世非凡,有女孩想要和他一起去留学,是在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她冷静的想着,在郝柏修停在她身前,斜倚着柜台,八风不动看她时低下了头。
即便是再没工作经验的员工也知道此时该怎么做,所以她又抬起了头。
手上的鼠标被无意识捏紧,黑色的羽睫轻抬,眼睑下薄薄的暗影离开,郝柏修长身玉立的身影落入眼眸,似乎在漆黑的深潭里倒出了浓浓月光,波光粼粼的在眼下泛起光影。
祁知珏:“请问是遗漏了东西吗?”
她按着大部分的状况机械询问。
郝柏修看她不语。
祁知珏:“顾客?”
郝柏修忽的笑,点点头,“掉了,劳烦你找一下。”
干净整齐的大理石台面一眼可见全貌,除了客人撕碎没来得及清理的小票,上面什么也没有了,但是祁知珏还是用目光在桌面扫了一下,然后才说:“你可以回包厢找一下,这里没有。”
郝柏修毫不犹豫的说:“就在这。”
他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
宋闵续忍不住上前,“她还在上班,有什么事下了班再说吧。”
“下班我们有什么可说的?”郝柏修嗤笑着看了眼宋闵续,又看回她,“顾客丢了东西,上班不找下班联系个服务员是什么意思?”
宋闵续:“你别这样……”
“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调监控。”祁知珏打断。
郝柏修:“不知道。”
大厅静下来,宋闵续顿了顿要说什么,祁知珏眼尾扫过他,跟着叫来另外的人,对接班的同事说:“这位顾客丢了东西,麻烦你帮忙找一下,我该去吃饭了。”
接班同事看了眼郝柏修,脸微红,“好好,你快去吃饭吧,我来处理。”
说着就热情的看向了郝柏修,“顾客,你……”
她说这话时,祁知珏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刚迎上宋闵续,一道阴影就覆了过来,大力握上她的手腕,强硬的拽着她往外走。
“知珏……”宋闵续睁大眼,迈步要跟,郝柏修面无表情的朝他看了眼,这一眼像吐着毒液的金环蛇,什么举动也没有,他如冷水入肺,后背冷嗖嗖的寒意上涌。
接班女孩惊讶的看着被拉走的祁知珏,“诶……”
长相出挑的男生结果是来寻仇的吗,她正犹豫要不要喊安保,却见祁知珏表情依旧平静,便放了心。
祁知珏被郝柏修粗暴的从ktv拉了出来,屋外刺眼的阳光扎的她眼皮一痛,跟着用力甩开了郝柏修的胳膊,“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话?”郝柏修冷笑,“我来寻东西,跟你有什么话可说。”
“你的东西不在我这。”
说罢她要回去。
谁料郝柏修招手就拦了辆车,祁知珏往后退,“我还要打工。”
郝柏修拦腰抱住她,跟着将她扛在肩膀上走到车边,强硬的按了进去。
司机惊愕的转过来,啪地郝柏修甩上车门,按住正开那边门想要下去的祁知珏,“走。”
司机犹豫:“去,去哪?”
郝柏修:“月湾。”
璋合很有名的酒店,环境清幽,装潢一流,雅致与奢华毫无冲突的在那里成为一种艺术,也将酒店的房价抬至顶端。
祁知珏从来不会踏入的地方。
司机瞧着后视镜没敢动。
郝柏修:“还不走?”
司机踯躅的看着被他狠狠按住的祁知珏,她大力反抗,被他直接抱过来圈在了腿上,强横的双臂搂住她,彻底将人锁死在了他的怀里。
祁知珏目光恶狠狠瞪他,冷峻的脸染上了赤红怒意:“郝柏修放开我!”
“呵。”他好笑的讽了声,跟着真的就那么松开了她的手腕。
祁知珏忽然间没了束缚,坐在他的腿上居高临下望着他,铁青着脸粗喘,灼热滚烫的呼吸密密麻麻落在郝柏修的鼻翼,将他层层包裹,她气息凶狠,像随时会露出尖利犬牙在他脸上狠狠咬上一口的鬣狗。
他强横放肆的眸子对上她愤怒冰冷的目光。
“月湾,走不走?”他问得随意荒诞。
祁知珏起伏的呼吸渐渐平静,又变成山巅白雪的寒冷,冷漠看着他,随后手按上车门就要下去。
“今天之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放你和你那白月光天南海北撒欢恋爱,如何?”
祁知珏开门的手顿住,唰的回头看他。
“前提,月湾。”
祁知珏沉默。
郝柏修:“我说了,我有东西在你那,我得拿回来。”
“好。”祁知珏点点头,“你拿,随你拿。”
郝柏修笑不见底的目光在她似乎落满了雪的脸上扫了一圈,看回司机,“走。”
他的话音刚落,重重的一道巴掌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清脆响亮的落下,几十年的老司机这一瞬间差点让起步的车熄火。
后座,郝柏修脸颊的红肿很快就显了出来,清晰可见的巴掌印落在他干净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可见那一下身上的人打的是一点不手软。
祁知珏冷笑着轻蔑看他,从他的腿上下来,坐在旁边靠回椅背,闭眼说:“师傅,走。”
僵滞了五分钟的车终于启动。
郝柏修舔了舔后槽牙,脸上的疼痛没有拉回他的注意力,危险目光依旧牢牢落在祁知珏冰冷的侧脸上,那人无动于衷的闭上眼,丝毫不在意他尖锐阴鸷的视线。
车在月湾停下,两人下车,身后出租车卷起一阵风呼的一下就奔驰而去了。
两人身前酒店,三十多层的高楼由无数面巨形玻璃组成,棱角尖锐的暗色玻璃反射着热夏刺眼的光茫,钢筋水泥的触角探向两人。
他抬手扣住祁知珏手腕往里走。
她视线从冰冷又豪华的建筑离开,嘲讽道:“这么怕我走?”
郝柏修:“只是拿走我该得的。”
祁知珏笑容稀薄,只阴恻恻看他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促狭讥讽,“大费周章这么久,和我上床何必这么麻烦,拿钱砸或许我早就心动了。”
“是吗?是谁信誓旦旦说只培训不上床。”
祁知珏胸口裂开,无尽冷风灌入。
如果早知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开始就和他上|床就好了,她随他往里走的每一步应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像是被人不加麻药活活砍去了后脚跟,她疼的浑身发冷汗的打颤。
郝柏修察觉到,以为她想退缩,眼底闪过狠意开口却是:“我可以放你回去。”
祁知珏看他。
“别再让我看到你和宋闵续在一起。”
走出ktv时看见迎面而来的宋闵续,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冲上去砸掉他手里拎着的饭盒,再返回祁知珏的面前抓起她的领口狠狠质问:“祁知珏你就那么贱!就他施舍的一点温柔你就忘不了了是不是!我对你的纵容疼惜你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到!”
愤怒咆哮与嘶吼,穿透他的胸膛灼烧他的胃液,酸楚滚过喉咙,一瞬间他目呲欲裂就要按住她狠狠质问,然而他只是目送严涿等人离开,转身平静走回祁知珏,冷漠执着的要回他的东西。
夺走他最初想要的,夺走就好。
从此彻底划清干系。
然而停在了酒店门口,他却还是对祁知珏这么说了。
在她怔怔的望着他时,他阴狠的语气轻了下来,“祁知珏,我不可以,他更不行。”
祁知珏:“不要。”
郝柏修一怔。
祁知珏又紧跟着说:“我不要。”
说着错过他,大步先走进了酒店。
郝柏修脸彻底白了下来,垂在裤边的手颤抖,然后疾步上前一把拽住祁知珏的胳膊,挟持般拉着她直接穿过大厅走向电梯,紧抓的力道似乎要穿破祁知珏的血肉。
大堂经理已经热情的从另一边走过来递上了房卡,随后鞠躬目送两人的电梯门缓缓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