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红景天。”刘疾解释道:“可以缓解缺氧。”
翩云愣住。
她本以为, 刘疾是煮药给他自己喝。
药碗转入翩云之手, 飘起的白色水汽封住了她心中的所有说辞。那些她编造的拙劣谎言, 在这碗充满善意的汤药面前显得尤为讽刺。
刘疾坐到她的对面, 面色柔和:“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姑娘出灵隐居后,勿要提起我这个人。”
“为何?”翩云不解。
刘疾轻笑:“此间风水宝地, 若让坊间得知是一将死之人守着,岂不危险。”
翩云忽然想起, 来访灵隐居的人都称从未见到其主人。口口相传,灵隐居之主便也高深莫测起来。有人言说,灵隐居居主是绝世高人。
因此,多年来也没人敢觊觎灵隐居。
翩云轻声道:“那之前的人......”
刘疾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耐心地解释:“之前来访的客人,除去两个如你一般身体有恙被我搭救之人外,都未曾见过我。”
他顿了顿,缓缓补充道:“不对。除了你,没人见过我的真容。”
刚忍着苦涩喝完药的翩云下意识皱眉,敏锐察觉出一些异常:“何意。”
刘疾伸过手,温柔地接过她手里的碗:“你有事求我,不是吗?”
翩云心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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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霍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无言。
他们已经分离太久了,久到他初生情愫时于薄纸上写下的“虞落烟”三字,已经墨迹褪去。
一滴晶莹滑落。辛霍垂眸,不知自己何时已经落泪。
虞落烟到底动容,上前用手拭去他的眼泪。温热的触感擦过他的脸颊,以此告诉他这一切皆非黄粱一梦。
属于被夺舍女弟子的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无奈地叹息一声,传入辛霍的耳中:“当年吃了那么多苦都没哭过,现在哭什么啊。”
辛霍抬手,握住虞落烟的手,慢慢攥紧,像是生怕她再在他面前消失。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你......还活着吗?”
问完,他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可笑。
虞落烟曾经亲眼死在他面前,死无全尸,怎么会还活着。
看着他落寞的神情,虞落烟扬起笑,故作轻松地安慰他:“不算活着,但也不算完全死去。”
辛霍没接话。周围皆是奔逃追赶的喧哗吵闹声,他抽泣的声音被盖住,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虞落烟就这样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他抬眸,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哪怕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哪怕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哪怕这么多年他痛苦万分,每逢夜幕降临便想起她临死前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一遍又一遍啃食永失所爱的痛楚。
就算他们此生不再见,他所求也无非是关于她。
虞落烟长睫轻颤,无端红了眼眶。
她想过辛霍会追问缘由,抑或其他,唯独没有想到他会作此问。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喉间晦涩:“嗯。”
辛霍嘴角勾了勾,似乎是放下心:“那就好。”
“你呢?”虞落烟指腹轻蹭着他的脸:“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问到这里,辛霍难得心虚,闭口不答,眼神飘忽。
虞落烟一眼看出,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眉梢高高抬起,一幅准备教训他的样子。
辛霍看着她这副神情,竟然无端对应上本属于她的那副绝世容颜。
十几年前,每逢揭穿他的小秘密,她总是这副表情。那双向上挑的狐狸眼半眯着,流转的眼波中布满了聪慧,世间的任何谎言似乎都瞒不过她。
辛霍忽然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虞落烟反应过来,辛霍便抬手画阵,跨界向前。
迈过阵法后,绿色的竹屋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竹园。
这里装满了属于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岁月匆匆,却没有改变这里的分毫。
虞落烟下意识看向辛霍。
辛霍嘴角带笑,站在他心中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牵着此生挚爱,仿若君生已老。
在这刹那,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岁月静好。
“走吧。”
他拉着虞落烟走进竹园。
屋内的布置与虞落烟在世时一般无二,甚至没有尘埃。
想必在旁人不知晓的时候,他无数次回到这里。
虞落烟感到万分惆怅,看向他的目光掺杂着数不清的情绪:“你......”
“我很想你。”辛霍忽然打断她。
虞落烟愣在原地。
辛霍从来都是如此直白,虞落烟亦然。放眼他们的曾经,皆是因为他们曾勇敢地向对方迈出脚步,才得到想要的回应。
如今也是。
虞落烟向前两步,双手环住辛霍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衣间:“我也很想你。”
辛霍回抱住她。
空气陷入静谧,两人都未再发声。
他们之间隔着茫茫岁月和生死界限,然而永恒不变的爱情却跨过万千阻碍,将两人的心牵在一起。
就算他们不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可跨越。
因此,他们什么都不必多说。
她懂,他也懂。
辛霍不会追问虞落烟为何魂魄仍存于世,还和辛狸有所联系。正如虞落烟不会问他为何自创门派一样。
他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使命,她也知道他一定有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他们之间永远有无条件的信任。
良久,虞落烟的声音闷闷传来:“你把阿狸教导得很好。”
提到辛狸,辛霍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带着她行至一处坐下。
秋风送爽,竹叶泛黄,随风飘落。
辛霍用话语带着虞落烟一点点弥补她不在辛狸身边的岁月,将她成长所经历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此时此刻,世间再没有人比他更幸福。
第77章 我错了
南海岸。
须穆修抵达此处时, 顾青衫已经在此候着了。
虽然两人不算太熟,但须穆修自带话痨体制,很快便缓和了尴尬的气氛。恰在此时, 身处鹿城、离南海岸最近的尤九玥匆匆赶来, 携带一身风霜。
她的气度已和先前全然不同,能看出功力大涨。
须穆修好奇:“尤姑娘如今修为如何?”
尤九玥对于他的搭话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炼器境。”
须穆修倒吸一口气。顾青衫虽然意外,但还算冷静。
细细算来,尤九玥刚入筑基,通古凤髓的身份暴露, 距今也才过去一年。而今她连跨三阶步入炼器境,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天赋的重要性。
饶是辛狸司商陆等人,从筑基到炼器也花了许多年时间。
迎着对面二人复杂的目光,尤九玥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又等了一会儿,明柳和长孙品轩驾云而来。两人不知又产生什么分歧,一如他们相处的日常那般争吵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更加激烈。
等他们缓缓落地,顾青衫等人才听清他们争吵的内容。
明柳:“你这个人真的无法沟通!我都说了让你当没看见,本来也没多大事, 你为什么一直挂在嘴上!”
长孙品轩:“我又没说别的什么, 我就是说嚎啕大哭还挺可爱的。而且我在开玩笑, 开玩笑你不懂吗?”
两个人完全没有平日里端庄自持的架子了。
果然, 愤怒之下没人能有好看的嘴脸。
秉承着有瓜不吃大傻子的观念, 须穆修和顾青衫尤九玥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保持沉默, 并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下去。
明柳深吸一口气,想要压抑自己的怒火, 但显然失败了。她忍不住眼睛向上看,抑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谁家开玩笑这么开!一路上你一直在提,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讽我?”
长孙品轩蹙眉,音量也不自觉抬高:“我嘲讽你干什么,我是真的觉得可爱!”
“你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本小姐哭了,要让本小姐丢尽脸面是吧!”明柳蛮不讲理。
须穆修戳了戳顾青衫,悄声问道:“她为什么自称本小姐啊?”
这种自称一般都出现在民间世家里相对跋扈的姑娘口中。像修真界的,桀骜一些的就会自称“本姑娘”,譬如辛狸。
顾青衫悄声回复:“他们信州明氏算是商贾世家,互通民间及修真界。明柳是明家的女儿,这么自称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