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
司商陆愕然,小声惊叹。
这也不怪他。
司商陆自生下来便是长老之子,一心求道,后来更是拜入鹿天门刻苦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一直以为皇帝应当是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未曾想过这么年轻。
饶是他声音再小,宫殿如此庞大,也显得有些突兀。
容锦玉站起身,语气带着笑:“未曾想到朕如此年轻?”
当朝皇帝已自称“朕”,不再同初锁的父亲俊逸帝般自称“孤”了。
司商陆以为他要向自己问罪,连忙回忆宫廷的规矩。后来他翻找记忆,依稀记得回皇帝的话是要跪下答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在江湖中有头有脸,并不愿跪。
容锦玉看出他的为难,一摆手:“都不必跪了。”
须穆修可不跪他,也是他早些年特许的。若没有那些迂腐老臣在,他便不用跪他。
他年轻得很,也看得开,对死板的规矩并不执着。
司商陆这才松了口气,躬身作揖:“谢陛下。我确实没想到,陛下你......这么年轻。”
说完自己尬笑两声。
辛狸甚至没有躬身行礼,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笑话,她连见到江湖大拿都可免礼,更何况区区皇帝小儿。
容锦玉跟着司商陆轻笑几声,转头看向辛狸:“这位便是辛女侠?”
辛狸仍旧是那副漠然的表情,轻点了下头。
容锦玉也不怪罪她没有礼节,只是称叹道:“不愧是美人榜前三。今日得见卿,是朕的荣幸。”
辛狸没回话。
得不到回应的容锦玉也不恼,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内侍。内侍赶紧从御桌上翻出他之前拟好的奖旨,向前一步,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镇国将军之子须穆修带兵出征,得胜归来,特升二品官职,号:镇军将军。
“此战有天机阁主之女和天机阁长老之子相助,特赏黄金万两。
“钦——此——”
司商陆一听黄金万两,眼睛都亮了。他瞄到须穆修躬身谢恩,赶紧也学着躬身。
已经靠着未央楼坐拥金山的辛狸看不惯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抬脚对着他腿窝踹了一脚。司商陆痛呼出声。
容锦玉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下。
片刻后,诺大的宫殿只剩他和余下三人。
他咳嗽一声,确认宫人们都退下后一下子从龙椅上弹起来:“须兄!”
辛狸诧异地挑眉。
司商陆惊掉下巴。
两人一个无语一个震惊,就这么目送小皇帝提着拖地的长摆,顺着阶梯快步跑下来,握拳在须穆修肩上重重砸了下。
须穆修习以为常,被容锦玉大力砸后踉跄了一步,也卸下了方才的拘谨,侧手搭上容锦玉的肩膀。
司商陆迟疑道:“你们?”
“我和须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容锦玉竖起个大拇哥。
好家伙,都不自称朕了。
感觉自己三观被震碎的司商陆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如果有能令他受到皇帝和须穆修勾肩搭背一幕同等冲击的事,那一定是听到辛狸和须穆修定情的消息。
“女侠,”容锦玉转头看向辛狸,眼中带着崇拜:“你好酷,难怪须兄写信说倾心于你。”
辛狸看了须穆修一眼,须穆修不好意思地低头,眼神飘忽。
下一刻,司商陆听见容锦玉开口,一字一句砸在他的脑袋上:“那你是怎么看上须兄的啊?”
“等会儿。”
司商陆伸出手,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了,紧蹙着眉,声音在破音的边缘:“谁看上谁?!”
贴心的容锦玉为他解答:“辛女侠看上我须兄啊。”
司商陆:?
他喉间一甜,只觉遭到双重暴击,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瞬间化为行尸走肉,躲到角落里自闭去了。
辛狸没管他,抱臂看向容锦玉:“所以他能进江湖也是你同意的?”
“当然了。”容锦玉面露骄傲:“我可是须兄最好的兄弟,他想做的我当然要无条件支持了。”
须穆修呲着牙:“也不是完全没条件吧。我爹年龄也大了,中原若有仗要打,我得回来领军。”
容锦玉点点头。
年龄大了的须莫芜:啊嚏!
“哦。”辛狸表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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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宫殿,又是怎么坐上马车的司商陆逐渐回神,一个激灵弹起来。
然后他的头就撞到了马车棚顶。
红马受惊,长吁了一声。
有些昏昏欲睡的辛狸被惊醒,怒瞪司商陆。
深知辛狸起床气有多恐怖的须穆修咽了咽口水,感觉已经能预料到一会的暴风雨将会有多么猛烈。
司商陆吃痛地嘶了一声,揉着头坐回原位,撩开帘子探头去看,车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拉。
他语气激动:“不是说赏黄金万两吗,黄金呢?”
“已经送去天机阁了。”须穆修抢在辛狸发作前解释道。
司商陆第三次受到重创。他还以为那黄金万两会是他的私有物,结果竟然直接充公了。
一场暴富梦就此破碎。
加之辛狸和须穆修的关系就这么曝露在他面前,他现在看这二人怎么看怎么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再也压抑不住,崩溃大喊:“啊——”
马车内帘布情晃,随后飞出一坨米黄色。
被踹出马车的司商陆捂着屁股站起身,指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怒吼:“辛狸!!你给我等——”
“公子。”
清风细铃般柔软悦耳的声音响起。
洁白如凝脂的纤纤玉手从侧方递来一方淡粉色的手帕,淡淡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司商陆顺着手臂看去,全身樱粉的少女头上竖着云顶髻,脸颊红红,神情有些怯懦,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却透着水光,正直勾勾看着他。
他顿时愣在原地。
“你没事吧?”
少女关怀地开口,语气略有些担心。
“……没事。”
司商陆这才回神,接过手帕擦了擦下颌处被蹭掉皮处的血迹。
少女点头,回头看了看。
司商陆瞄见她紧握着自己衣角又松开,半晌,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开口:“后方酒楼有我定的厢房,公子可要来休整片刻?”
司商陆回头,看见盛大的酒楼。
来往单看外在非富即贵,却都满脸正气,可见酒楼只是单纯的酒楼,并非花楼。
早闻京城好客者众多。
他垂眸,自己的衣服已经脏了大半,染上了污垢。
片刻后,他对着少女抱拳:“那就麻烦姑娘了。”
两人一路上了楼。
到了厢房,几人守在门口,对着少女躬身行礼。少女踏入其中,温声道:“你们都守在门口就好啦。对了,拿身适合这位公子的干净衣服来。”
“是。”
司商陆跟着她进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局促。
沉默许久,正在整理茶盏的少女率先开口,言语间似是无意:“公子刚从皇宫出来?”
司商陆瞬间警惕起来。
他虽涉世不深,却知皇城是一处勾心斗角的地方。眼前的少女她尚不知身份,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想要从他这打探什么消息。
……
感受到他浑身紧绷,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公子莫紧张。方才你们来的方向尽头只有皇宫,没有住户,我才有此猜想。”
“噢。”
他误会了人家,不知该回什么,只能干巴巴应一声。
“我名唤凤当归,”少女端起一盏茶,倒入杯中,水流的声音淅淅沥沥:“公子你呢?”
司商陆抿唇:“在下司商陆。”
凤当归手上动作一顿,语气怀疑:“我记得,商陆是一味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