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子桑惟清心情一时间也有些复杂。
他握紧了天后的手,红着眼圈颤声说道:“父君,清儿有些害怕。”
不知怎的,今日之事明明是他梦寐以求许久的,可子桑惟清的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焦虑与不安。
天后猜他许是婚前紧张,于是拍了拍子桑惟清的手背,安抚道:“怕什么,若是嫁过去后那靖岚敢给你一丝气受,你大可以同你母皇与我说,届时我们定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开口,“不过,出嫁从妻,你也得改改平日里的那些骄纵脾气了。”
子桑惟清乖顺应了下来。
父子俩又说了半炷香的体己话后,忽听殿外传来一阵龙吟凤鸣。
随即玉腰便掀帘走了进来,语气激动又欢喜。
“殿下,靖岚神君接您的龙凤喜轿到了!”
漫天花雨纷纷落下,手持合欢扇掩面的子桑惟清匍一踏出殿外,便一眼瞧见了女人的身影。
只见姜轻霄身穿一袭与他同一批织女制就的毓金婚服,高坐在昂扬强壮的龙马之上。
鎏光滚边的吉衣衬得女人身姿愈发高彻,面容清丽昳然。
周身气质清冷尊贵得令人难以逼视。
只一眼,便瞧得子桑惟清心中怦然,不自觉便软了腿脚。
“殿下当心。”
身旁的玉腰适时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安稳送上了喜轿。
随即,在一声声响震九天的龙吟与凤鸣中,喜轿缓缓升起,在裕灵殿当空盘旋三周后朝北飞去。
成礼之处设在了丹凤朝阳,那是众神升仙之地、天庭最为神圣的地方之一。
届时,天帝会在丹凤朝阳召出天书,而姜轻霄与子桑惟清则会在天书的祝福与万仙的见证下,合契结为妻夫。
并肩行过宝华路,又跨过万情桥后,姜轻霄携着子桑惟清,在沿途一众仙侍们的贺声中,一步步走上了丹凤朝阳。
只见阔大无边的朝阳台上,层层云团如垒金塔,万千仙人置于其中,白雾蒙蒙、鹤唳阵阵。
天帝的法天象地就稳坐于正中央高首,肃然威显。
而临近她右下侧端坐着的,则是地藏王菩萨。
与菩萨目光相抵的刹那,姜轻霄微微颔首,以作施礼。
见此情景,一仙者好奇地询问身侧的同伴,“靖岚神君同地藏王菩萨私交甚好吗,不然怎么请动千万年不出地府的菩萨前来观礼的。”
同样瞧见这幕的同伴点了点,“许是吧,我听闻靖岚战神时常下酆都超度冤魂来着......”
一时间,两人都未朝深处去想。
不多时,姜轻霄他们二人便行至了丹凤朝阳的正中央,随后在身侧礼官的指引下,子桑惟清撤下了手中掩面的合欢扇,与女人并肩而立。
“吉时已到,有请新人净手歇心!”
礼官声音朗然响亮,遍及神台各处。
随着她话音落下,便有仙侍手捧瑶池泉心水,徐然行至二人身边。
姜轻霄与子桑惟清依言,将双手置于同一盆水中浸泡濯洗,片刻后拭净。
是为净手歇心。
寓意洗净前缘的同时此后携手同行、永结一心。
稍后,又听礼官又长声喊道:“共饮——”
一旁的两仙侍随即将手中盛满了弱水的瓷盏递向二人。
寓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两人姻缘天造地设、万万里挑一。
想到这儿,子桑惟清羞怯地偷瞧了身侧女人一眼后,仰头将水喝尽了。
二套前礼行完,便迎来了最为庄重的一套后礼,即在万神的面前得到天书的祝福。
最后拜谒苍穹垕土才算礼成。
天书为天法之书,灵力无穷可窥未来,也因此极其贵重,只会在特定场合被天帝召出问卜。
天帝嫁子便是其一。
只见位于最上首的天帝信手一挥,朝阳台上空的云杪陡然乍起一片金光。
少顷,天书便从中缓缓浮现。
无字卷轴展开的刹那,自中溢出的灵力澎湃到肉眼可见,似无尽海浪滚滚涌动,引得从未见过天书的众仙不禁发出惊叹。
子桑惟清也是第一次窥得,目不转睛地瞧了许久。
而姜轻霄倒是神情颇为平淡。
“殿下,快些开始吧。”
在一侧礼官的催促下,子桑惟清终于回过了神儿,自己逼出了一滴心脉血后,将其融入了天书中。
少顷,众人只见原本空白一片的天书卷轴上逐渐沁出两行灼灼金字。
“情敦鹣鲽,祥叶螽麟。”
“珠联璧合、桂馥兰馨!”
一旁的礼官见此,当即高声诵读出声,响彻整片丹凤朝阳。
引得周遭的仙者恭声一片。
就在子桑惟清喜不自胜时,突听一旁的姜轻霄冷声开口。
“此天书,是假的。”
她声音不高,却说得分外清亮笃定,使得周围听到的仙者皆是一愣。
谁知下一刻,女人骤然拔高了音量。
“这不是真的天书!”
说罢,姜轻霄陡然扬手,一支携着重钧之力的灵箭倏地射中了空中的天书。
只见那天书中箭后,犹如不堪一击的废纸,顷刻便被强劲的罡风撕扯得四分五裂,消散于虚无。
一时间,众人皆被这一变故惊得怔愣在了原地。
良久,才有人惊呼出声,“天、天书怎么没了!”
可随即她又幡然醒悟,“不、不对,那不是天书!”
毕竟天书神力无边,任何人的进攻对它来说都无异于以卵击石,且会招致百倍千百地回击。
方才靖岚神君的那一击,用了将近五成的功力,而眼下,她还好端端地站在哪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此怪异情景,众仙逐渐开始喧哗起来,人心惶惶,丹凤朝阳陷入了一片吵嚷中。
子桑惟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白了脸,下意识地朝上首的天帝看去。
惊慌失措地唤道:“母皇!”
姜轻霄的这一举动着实有些出乎天帝的预料,她随即压眉望去,正与对方直直投过来的目光相撞。
天帝几不可查地眯了下眼,随后便听她朗笑出声。
威严沉郁的嗓音,顷刻间便止住了下方小仙的吵嚷声。
“神君好眼力,竟能一眼瞧出那不是真的天书。”
闻听此言,周遭的喧哗声犹如海浪,重又涌动起来。
“诸位!”
天帝震声,整个仙台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
只听天帝缓声开口,“莫慌,这不过是朕特意为靖岚神君设置的一道考验而已。”
说着,天帝垂眼望去,虽唇边含笑,而隐秘无边的威压却如潮水一般,排山倒海地朝姜轻霄倾覆而下。
“毕竟,想要娶走朕的掌上明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闻听此言,子桑惟清一下变得焦躁起来,心中甚至有些怨恨自己母皇的擅作主张,不同他商量,致使原本顺利的婚事变得节外生枝。
就在他开口想要替姜轻霄求情时,便听身侧的女人冷声开口。
“是吗,那敢问陛下,靖岚该如何才能通过考验。”
姜轻霄脊背挺直,身似顽竹,径直抗下了对方施加而下的万钧重压。
见此情景,天帝不动声色地敛起唇角,冰寒的眸光上下探究着她,“简单,若是三个时辰内,神君能寻得真正的天书,便能娶走朕的忧澈帝卿。”
此话一出,众仙随即替靖岚战神捏了一把冷汗。
毕竟,相较于在三个时辰内于三界寻得天书,大海捞针都显得轻而易举。
天帝想要悔婚的态度已经摆到明面上了。
有心思敏锐的,已经隐隐察觉出了风雨欲来之势,
子桑惟清听罢,当即瞪大了双眼,惊声呼道:“母皇不可!”
说着,他便要下跪求情,谁知身侧的女人突兀出声。
“不用去找,天书就在我这。”
姜轻霄说罢,右手一翻,一副紧拢的金光卷轴便陡然出现在了她掌中。
上首的天帝见状,微微瞠大了双眼,下意识握紧了掌下扶手的龙头。
见众仙眼光皆被她吸引了过去,姜轻霄屈指,一股微弱灵力自她指尖渗出游向卷轴。
可还未触碰到卷身,便急速地回弹了过来,凌厉到一下便割伤了女人的指腹。
与此同时,卷轴周身散发出耀眼金光,低声嗡鸣着,似在无声警告来犯者。
是真的天书!
见此情景,天帝微微眯眼,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开口道:“朕就知道,靖岚神君不会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