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张平时只在冕旒下隐隐露出的脸,长孙蛮原地石化,嘴巴张了又张,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什么姿势来打个招呼。
幸好,这位少年帝王平日经历的尴尬事比这多得多了,相比于那些争着想要操控傀儡的大臣们,长孙蛮实在好对付得一眼便能看透。
“要回去?”他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巷道,似在疑惑长孙蛮的车夫在何处。
“嗯……”到底以前一起同过窗,长孙蛮觉得自己不能做个话题终结者。她挠挠头,又续上一句:“我要回家吃饭。那个啥,家里管得严,哈哈。”
刚刚发出一串令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声,长孙蛮就差点后悔到当场抹脸。
为什么还是她一个人承担下终结话题的痛苦。
“我记得是要过西街吧?”
“……啊?”
他脸上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就连朝会也沉默得像根木头,却在此刻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虽然一瞬即逝,但长孙蛮还是看清了,也听清楚他再说道:“方便送我一程吗?到西街。我的马车在那里,我也要回宫去。”
……
顶着车夫疑惑又不敢多问的目光,长孙蛮鸭梨山大。
她忍不住捂脸,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迷路居然能迷到东边儿去……还是萧定霓给她指了正确的路,两人走了一大圈,活生生绕过半个文府,才见到了西边门口翘首以盼的车夫。
鉴于萧定霓身份的特殊性,长孙蛮生怕突然又窜出个人来看见,连忙让他先上车去。或许确实有些焦灼,长孙蛮嫌他动作太慢,忍不住上手帮了他两把。
已阔别多年没被人这么直接推攘,萧定霓差点一头撞车门上。
始作俑者赶忙收回手,打着哈哈:“那啥,脚滑……啊是我手滑,手滑!”
“……。”
小杌子被人甩上车架。
长孙蛮抱起裙子,一个高抬腿就蹬上车板,一边儿扒拉车门框,一边儿撑着车板使力。嘴里还不忘支使车夫:“快快快,驾车去、不是,就走老道。”
车厢门还半开,似瞧见了她这通骚操作,隐隐露出一半面容的少年没忍住呼吸微滞。
车夫扯了扯马鞭,作势要一鞭子挥下去。
正在此时,急蹄声从后传来。
“等等——”呼声清越。
车夫偏头往后一看,认出人来,“郡主,似是魏家郎君……”
长孙蛮却是真的忍不住想抢过缰绳呼啸而去。
魏山扶策马速度更快。
马鸣高亢,他扯住缰绳回眸,白袍衣摆沾染少许泥灰,风尘仆仆,看得出来一路奔波未停,刚回长安。
“我刚回来。不是有意失……”
声音停在他目光不经意间的轻扫。
大概是他过来太快,长孙蛮来不及好好关上车门,匆忙间那道车门还是余了一指宽的缝隙。即便如此,却依然让目力极好的少年郎窥见月白长袍,以及黑色的靿靴鞋头。
——很显然,车厢里有个她想藏起来的男性。
魏山扶突然笑起来。
他眼眉一抬,慢条斯理卷起马鞭。马儿似感觉到了不安,高昂脖子想要逃跑,却被少年修长有力的腿牢牢控制住。
下一刻。
他游刃有余地微俯着身,轻轻慢慢笑道:“车里是谁?”
第90章 春秋
平日看着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临到这会儿反而傻里傻气的呢。
这不明摆着不想让人知道。
长孙蛮皱起眉头,又是不善又是不耐的盯他一眼。
“没啥事就赶紧起开。我还赶着回去呢。”她抬手扇扇空气,像是想一并扇走没有眼力见的某人。
魏山扶眼皮一跳。
他不动声色乱了几分呼吸,虽然很快就被掩盖过去。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说啥?”她面色狐疑。
“……行。”魏山扶磨了磨后槽牙,撩袍翻身下马。
短短几步距离,生生叫他走出了六亲不认天凉王破的步伐。长孙蛮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这狗怎么自打回来后就这么奇怪呢?
魏山扶却管不了那么多。
他大步跨至跟前,一把抓住她来不及躲闪的手臂。
“等等等会儿!你干啥啊你——”
“你说我干什么。”
面对少女难掩错愕惊讶的神色,他难得有些面热,更有些突如其来的烦躁。
长孙蛮双眼圆睁,下意识就站起身来,想撸起袖子好好吵上一架。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
不过下一步,立在马车下的少年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他长臂一揽,轻而易举环住她腿弯。微微用力间,裙摆上的金线芙蓉花样被压得不成样子,皱皱巴巴攒叠着,这般可怜模样同它那位惊慌失措的主人如出一辙。
“不,等等……阿胥!”
少女呼声如同一不小心被兽群淹没的羔羊。
他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
这副从没料想过的场景突然发生,由不得长孙蛮多做思考。几乎是本能地,她扑腾起小腿——即使被那只有力臂膀狠狠锁住她根本使不出什么劲儿。
但这不影响她有一双并不安分的铁砂掌,以及……姐妹们卷腹卷起来啊!
拜司青衡多年铁血指导,长孙蛮腰腹力量不错。
素来被人称赞“巧捷万端”的少年郎身形稍滞,虽然只是微不可见地一瞬。
重拳出击,两方较劲。或许是心软,禁锢在长孙蛮身上的力道微松。最终她扯着他头发,似躺又似坐般在他肩头歇气。
“……还要闹?”
“到底是谁闹了!”
长孙蛮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手上力道不减,恨不得把他浓密乌发薅秃一块儿。
她真的不理解,从头到尾到底是谁拦着不让人走!有他在这里磨蹭的功夫,说不定她都一路乘风破浪送走泥猴回家躺着了!
越想越气,长孙蛮没忍住又收了收掌心,一抓一握,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他后脑勺也生得十分漂亮。
这真是……终有一日,她一定会代表月亮消灭这处处开挂的挂逼!!
“啧。”他这一声怎么听都万分欠抽。
长孙蛮怒从心头起,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就要骑在他脖上。
可惜魏山扶也不是吃素的。
他抬手一压,长孙蛮顿时倒回去,又重复起片刻前努力扑腾不停的画面。
一旁车夫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魏郎君跟自家郡主???难道坊间传言都是真的??可不是真的就算交情再好也不能到如此亲密地步……叭?
挣扎中,藕粉裙边凌乱散开,罗袜松滑,隐隐约约似要露出那颗小巧精致的踝骨。
少年眼眸微凝。
他想也不想侧过身子,几乎是一瞬间,挡住了所有可能的窥伺。长孙蛮犹在怒火中,扬起拳头低喝道:“臭狗!赶紧麻溜放我下来!你小心我明儿就上你床头放雪球!”
少年声音淡淡:“这猫儿还是我送的,你确定放它有用?”
“有奶便是娘!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它就能踹你脸上拉粑粑!”
“……信。”
他漫不经心帮她拉高罗袜,又将裙摆理得规规矩矩。这厢得空了,方才慢条斯理说了一声:“你要不亲自上我床头试一试?”
“啊?”
长孙蛮还没有彻底捋清楚这狗什么意思,就感觉天旋地转,耳畔刮起一阵极为短促的风。
再然后,她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他腰身,迫使自己站稳些,免得来个极为尴尬的落地成盒。
到这会儿,长孙蛮抬头,看见他脸上有几分难掩疲色。
她有些心软了。
长孙蛮想,这狗好歹是把雪球送给她了,她做人一向大度,怎么能在这种小事上跟人死磕。
思及此,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两句服软话——
魏狗不走寻常路,眉梢一挑,那几丝隐隐疲色不复存在,恍惚刚刚窥见的只是一场错觉。
果不其然。
下一秒,他又开口说了一句:“就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
……?这狗王八蛋在说什么呢?
长孙蛮怒发冲冠,当即震声:“试试就试试!明儿一早你……”
“不用明天。”他拨开她头上的一瓣杏花,懒懒说道:“一会儿下午怎么样?”
“?”
长孙蛮刚上好膛的加特林猛地卡壳了。
这边魏狗淡定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