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一亮。指挥雅风赶紧取下来:“快,快取下来。我认得这是什么。”
雅风还有些犹豫,长孙蛮只得道明:“这是魏山扶的东西,我以前见他显摆过。他向来宝贝这个东西,如今挂在这里,定是送给我的!”
雅风依言取下袖弩。
就是不知道魏山扶是怎么把这袖弩挂在海棠树上的。
这柄袖弩通体漆黑,两侧束有牛皮革,大概是调了调位置,长孙蛮绑在手上,发现还挺合适。
她眯起一只眼睛,比比位置。这才发现少了弩箭。
“诶,他怎么没把弩箭也一并拿过来?”
雅风解释道:“可能是怕郡主伤到自己。您没有玩过这些,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射伤自己。”
长孙蛮松下腕带。她爱不释手捧着袖弩来回翻看,却发现背后隐秘处刻着一个小字。
“这是什么字?”原谅她真的对小篆头疼。
雅风凑近仔细一看,“约莫是个……胥。”
“续?”长孙蛮一脸迷茫。
雅风摇摇头,知道她没听懂,细心说:“是蟹醢的意思。青州不是有一种很有名的蟹胥?就是那个胥。”
长孙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代指蟹膏酱的胥。
正说着,院墙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长孙蛮抬起头,正看见小郎君气红了脸,费力攀在墙上。
他束发的青绫垂在额前,交相辉映的还有几片绿叶。
长孙蛮没忍住,扑哧一笑。
她抖着手指他:“你你……你不走正门跑那上面干嘛?”
魏山扶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正门看那么严实,我变成蚊子也飞不进来啊。”
长孙蛮略有迷茫。她看了眼雅风,不知道院门什么时候有人守着。明明刚才她过小石桥的时候,院门也跟往常无异呀。
雅风清咳了一声,插嘴说道:“小郎君不若下来聊?”
“我下来你能保证不把我架走?”
雅风面色无异:“郡主在此,我等怎敢造次。”
魏山扶哼了一声。一个翻身,就骑坐在墙头。
他拍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孙蛮,“你今日生辰,我没别的好送,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长孙蛮举起袖弩挥了挥,“可我不会用啊。”
“不会可以学。”他摆手,袖子扇落了几片树叶,随口一答,“你爹隔那么远都能破了郅支一箭,教你更是小菜一碟。”
……就知道这狗不安好心。
长孙蛮福至心灵想通了魏山扶为什么送她一把弩箭。
这摆明了想让她也半夜起来练武啊!
“我不学!你赶紧下来,把这东西拿回去。”她仍站在石头上。
今天生辰宴,她梳了两个小圆鬏。红丝绦垂在脸庞,一摇一晃间,金流苏叮呤作响。
长孙蛮说着就要把袖弩往他腿上递。
魏山扶双手一撑,连忙从墙头跃下来。
他急声:“别啊。我都送出去了,你还给我作甚。”
“反正我不学。正好你没给箭,就当……就当我借来看看。喏,现在看完了,你收回去吧。”
魏山扶很是无奈。他从腰后掏来一个小箭袋,连同袖弩一起塞进长孙蛮怀里。
“你那么笨,要是上了箭……”眼瞅她瞪起眼睛,魏山扶停嘴,转过话题:“这是我二叔从南蛮人手里缴来的。又轻便又好使,你拿着防身用。”
“你二叔给你的,你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魏山扶枕着双手,不屑道:“我一个男子汉,自有拳脚功夫。要这小玩意儿干嘛。再说了,你今年生辰我也没什么好礼,拿这个做抵,正好。”
长孙蛮狐疑盯了他好几眼,直教小郎君越来越不自在。
最后他挠挠脸,不耐烦说:“你磨叽啥啊磨叽。”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开口,小姑娘反倒松下心来。
长孙蛮把小箭袋别在腰上。
她手小,袖弩戴不好,雅风见状正要上前帮忙,却有人比她更快。
小孩子都是一日一个模样。海棠树旁的石头不算矮。临着错落日光,魏山扶微微垂头,替她绑带,却将将能与站在石头上的小姑娘齐高。
父母都是不逊常人的好颜色,两人站在一起,难免教人称一句金童玉女。
雅风暗自摇头。可惜……
收整完毕,魏山扶开始指导她如何开出第一箭。
长孙蛮向来不喜欢上课,这次也不例外。
学着学着,她突然问了一句:“那个’胥’是什么意思?”
魏山扶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长孙蛮只得再重复一遍。
魏狗却突然结结巴巴两句:“能、能有什么意思。她不是给你解释了……是蟹醢的意思。”
长孙蛮理所当然地应道:“我知道呀。我是想问,为什么你二叔送给你的弩箭上会刻这个字。”
“……”
魏狗忍了忍,低下头小声哔哔。
长孙蛮没听清:“啥?你刚说啥来着?”
“没说啥。”
小郎君立在石头下,伸出手作势抱她,“你赶紧的,我抱你下来。”
“不说清楚不下去。”
魏山扶抬头看她,眼里很是无奈。
他本来也打算要把这个字抹掉,但一想到她不学无术,许是不知深意,遂也就作罢。谁知道长孙蛮是不学无术,但十分精通吃喝玩乐。她认不得’胥’字,却听过青州蟹胥的名号。
其实魏山扶这般举措,已经让长孙蛮猜到一二。
但她仍做无知,强忍着笑意,想诱他亲口承认。
片刻。
魏山扶无奈道:“胥,是我的小字。我幼时喜食蟹醢,我母亲常唤我胥郎。”
“所以,你叫阿胥。”
她站在石头上,眼似弯月,俯着身笑意盈盈。
魏山扶微微一怔。
似是反应过来,他垂下眼,轻笑道:“是。我叫阿胥,你叫阿蛮。”
……
小姑娘一出去,人也走了大半。
院子里寂静下来,流水潺潺,檐角飞鸟轻旋,似做翱翔之势。
萧望舒与长孙无妄坐在案前,一同望向远处光景,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平静。
这时,天际南雁徘徊,鸣声雍雍。
长孙无妄突然斟酒一杯。
他摩挲杯沿,似无意间问了一句:“你不喜欢魏家那小子?”
昨日雅风从内院过来,说起萧望舒看到俩小孩相处甚密,似是隐有不快。
长孙无妄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些惊讶。魏氏乃鼎盛军阀,自雍帝始历经四朝,比之林家气焰更盛。按常理来说,魏家愿意亲近公主府,萧望舒应该会很乐意。
萧望舒收回远眺目光。她垂眼,看见他手中那杯微微晃荡的酒。
察觉到她的视线,长孙无妄玩味似的笑了笑。
他眉梢轻挑:“阿蛮虽然出去了,但这游戏应该还作数?”
萧望舒移开眼,看向天边渐行渐远的雁群。
过了会儿,她淡淡开了口:“魏家是把足够锋利的戟。魏山扶小小年纪,已有惊世之才,的确不错。对于公主府来说,他们都很好。”
男人一饮而尽杯中酒。
他放下酒杯,举止慵懒随意,“可他们都不适合阿蛮。”
雁声只余袅袅之音。
萧望舒仍盯着天际一点,目光悠远:“他是老师一手教出来的魏氏嫡长孙,澄思渺虑,颖悟绝伦。再过十年,世间只怕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她顿了顿。再开口,声音轻了许多,像一阵风逝过。
萧望舒轻轻呢喃:“阿蛮……降不住他。”
长孙无妄笑了一声。
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清了最后一句话。若是听清了,又是否想起了什么少年旧事。
萧望舒自知失言。她眼一垂,眉目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男人又倒了一杯酒。
他看着她,手中酒杯越过桌案,看似举杯自饮,又似在为她送酒。
他轻轻慢慢道:“司青衡的下落,你猜出来在哪儿了?”
萧望舒定定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