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她就把米粥喝干净了。
她爹感官过人,低头看她,云淡风轻说:“脾胃弱,少吃些辛辣油腻。你多学学你娘,控制一下。”
长孙蛮瞬间弹出满头问号。拜托,她娘是一般人吗?
萧望舒忌口都快赶超庵堂里的尼姑了,对待诱惑心如止水。就她这小身板要学她娘,没三天就得往地上躺。
她义愤填膺握拳道:“我还是个孩子!我要吃肉!”
她爹淡定地拍拍她头,眼睛又抬起来,直勾勾盯着远处。
他心不在焉说:“谁不想吃肉……”
“……?”
长孙蛮:?是您变色了还是我变色了。
她爹很快一顿,又轻漫说道:“等回家给你吃。趁现在还在军营,魏骁那儿有几头母羊,你要是想荤腥馋得慌,我让人去给你挤点羊奶。”
长孙蛮正色,小脸颇为严肃:“我怎么会馋呢?魏二叔驼那么多粮食回来,我只是想帮他分担一下粮食压力。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要是吃不完多可惜,我们不能浪费粮食呀。”
呜呜呜,我就是馋。可我不能说。
长孙蛮向羊奶势力下跪。
她爹好脾气,很给面子的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视线依然落在公主娘身上,笑眯眯说:“是该积极吃饭。”
……她爹绝对不对劲。
长孙蛮转过头,眼睛一闭,疯狂吸氧。
……
魏山扶也不知道跑哪儿晃悠一圈。临到走了,才提着小包袱颠颠儿跑过来。
他呼哧带喘爬上马车,推开厢门一瞧没人。
“长孙蛮?长孙蛮——”
听到呼唤,前面马车窗下探出一个小脑袋。长孙蛮扬声问他:“你嚷嚷啥呀?”
“你不跟我坐一车?”
“我干嘛要跟你坐一……”
魏山扶挤眉弄眼,疯狂打了一波信号。长孙蛮恍然大悟——她这重量级灯泡是时候退场了。
她咳嗽两声,极不自然扭转话题:“你说得对,我是要跟你坐一车。你等等我。”
长孙蛮缩回马车,萧望舒正倚着软枕看书。只是过了这么久,这书就没翻动过。
她期期艾艾开口:“阿娘,我要去跟魏山扶玩儿。他……他上次说要教我解九连环!”
理由恰当,她娘没有拒绝。
长孙蛮顿时抱起小裙子就要往马车底下翻。
一双手伸过来,稳稳扶住她腋窝,把她抱下来。
长孙无妄蹲下身,替她理好小裙子,漫不经心问:“要去哪儿?”
“魏山扶那儿。他说教我解九连环。”
她爹手一顿。紧接着,眉毛微微皱起来。
他语气里鲜少有些不确定:“九连环……你解不开?”
“…………”
面对亲爹的质疑,长孙蛮脸都憋绿了。
她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希翼她爹能看人脸色知难而退,让她这个灯泡退居幕后。
不过长孙无妄要是会这些,也不会有现在这副差点火葬场扬灰局面。
逐渐地,她爹脸色凝重,眼里又是怜爱又是心疼。
长孙蛮当即认输,差点就要流下没技术的泪水。
小姑娘脚一跺,声音里隐隐有些崩溃:“我,我解不开。”
放我走吧老爹!
……
好不容易爬上车,长孙蛮饱受摧残。
她回望一眼前方马车,正撞见她爹隐去的衣角。
长孙蛮深呼吸,来回几口气后,终于稳定自己乱跳的心脏。
阿米豆腐,她爹娘可别又来一波中门对狙。
长孙蛮推开厢门,鼻子比眼睛更快:“这什么味……魏山扶!你背着我吃独食!”
魏狗挥挥手中大羊腿,算打了个招呼。他下巴一抬,眼睛往桌上瞅去:“你慌什么,那儿不是还有。”
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长孙蛮扑向烤羊腿,呜呜两声:“以后有我一口吃的,一定有你一口喝的。”
魏狗沉默:“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反了吗?没有吧。”
“为什么不是你喝汤我吃肉?这不公平!”
长孙蛮头头是道:“这很公平呀。你已经不是魏家小公子了,你现在是我爹……嗯姑且算个学生。你寄住在我家,寄人篱下学过没?我是主你是客,我吃鸡你吃鸡屁股,我吃肉你吃包子皮,我喝汤你涮碗……”
刚开始,魏山扶还能挑挑眉毛。结果越听越不对劲,一张脸揉吧揉吧,皱成了白面包子。
他嚷嚷拦住她:“等等等会儿!前面我先不跟你掰扯,怎么越往后我还给你涮起碗来了?”
长孙蛮腮帮子鼓鼓的,吞下一口鲜美喷香的羊腿肉。
她抽空看他一眼,乌黑溜圆的眼睛眨巴两下:“我都开始喝汤了,那肯定吃不起肉了呀。你不涮碗……难道想喝洗锅水?”
“……。”算你狠。
魏山扶难得气滞。
他眼睛滴溜一转,面上又带笑,说:“长公主食邑受封徐州楚国郡,是正儿八经的徐州之主。徐州富得流油,你娘怎么会让你吃不起肉。”
长孙蛮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我娘有钱是没错,可我爹穷啊。幽州什么地界,再往前倒推百年还是茹毛饮血的野蛮地。更别说我爹热衷收小弟,又要养门客又要养军队,哪儿还养得起老婆孩子……你还小,你不懂。”
“……?”
魏山扶微笑:“你比我还小吧。”
长孙蛮埋头啃羊腿。
……
车内安静下来,萧望舒的眼缓缓垂了垂,终是阖上。
打了一夜仗,再加上被消息刺激了一阵,她的困倦无处遁形。
风缓,马静。她倚靠软枕,睡着的模样娴静温柔,几缕乌黑的发在唇边打转,一点一点,从脖颈勾勒而下。
长孙无妄一眼看见这副美人图。
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停在她脸上,若有若无地,任谁也看不穿那意味不明的暗色。
良久。
男人放轻步声,取过箱笼里的白狐裘,手一垂,华美轻厚的狐毛将要盖住。
萧望舒突然睁开了眼。
长孙无妄停住动作。
他逆着光,瞳仁昏幽,声音却极淡:“很困么。”
萧望舒静了一静。出人意料的,她抬头对上他眼睛,从容不迫地接过狐裘。
她淡淡问:“很好看?”
她扣着狐裘,细指深深陷入白狐毛里。很漂亮,像一根根玉雕的水葱。
长孙无妄突兀笑了一声。
他凑近身,光线从后披露,落进那颗乌黑眼珠。
咫尺之距,呼吸交缠。
萧望舒清楚看见自己的脸。
他声音极低:“很好看。”
有些哑,谁也不知缘故是压低还是动情。
一语双关之词,最是惹人遐思。这句“很好看”恐怕只有长孙无妄心里最清楚——是指那张白狐裘,还是指披裘而坐的萧望舒,亦或是指倚枕拥眠的美人。
穿堂风一掠而过,吹起萧望舒垂在胸前的乌发,丝丝缕缕,飞扬扑在两人之间。
清香缠绵,一时竟分不清是谁在撩拨。
僵持小片刻,萧望舒不自在地别过眼。耳垂那一点红得发紫,盈盈鼓鼓,娇艳欲滴。
只一眼,男人眼眸暗沉,顷刻俯首。
像一头狼叼起了猎物,唇齿厮磨。
……
这次赶路跟之前不太一样,至少长孙蛮过得很舒坦。她能吃能喝,能蹦能跳,有事没事还和魏山扶拌拌嘴。
惟有一点不满意,她没怎么见着她娘。
比如说第一天,她好心好意把位置腾出来,借给她爹用用。
谁知道她爹借上瘾了,一连到现在不许长孙蛮上前面马车。
不是吧阿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