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古怪的氛围,饶是大大咧咧的温以菱也渐渐觉出不对劲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当面给齐延甩脸子。
齐二坚对着齐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这幅作态,齐延还未说什么,倒是惹恼了齐伯父。
齐伯父心头火起,只是还未来得及发作,齐伯母便自然而然地将齐二坚拉到了身边,按着他坐下,说:“二郎,你用了一天的功,肯定早就饿了,快坐下吃饭。”
说着,又招呼起齐延等人:“延儿,你们也别客气,尝尝那个笋,下午在山里拔的,新鲜着呢。”
齐伯母这一打岔,齐伯父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大妞还在饭桌上。
有小孩子在,虽说吵闹了些,但一人逗一句的,气氛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吃到后面,众人已经停了筷子,齐伯母和二堂嫂开始收拾起碗筷。
齐伯母刚从厨房里出来,便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竟然这个时辰回来了。
齐大忠在县里得到消息,知道堂弟堂妹们都回了村,等不及明日,从主家那里借了一匹马后,便赶着夜路回来了。
此时夜幕低垂,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齐伯母自是一阵好骂:“这大晚上的回来,要是在路上碰见了狼可怎么办?”
“这路我走惯了的,出不了事。”齐大忠草草安慰了母亲几句后,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前来迎接的三弟,交代着,“这是借来的马,你牵到后面好生安置。”
话毕,便径直往堂屋里去。
刚吃完饭,堂屋里的人还未散,此时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音,自是知晓齐大忠回来了。
齐二坚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他对大哥有怨言,此时便并不动弹。
齐蒙,齐渺渺等人却是站了起来。
齐大忠大步踏入堂屋,一眼就看到几个许久没见的堂弟堂妹,心里很是激动。
齐伯父三个儿子,唯有他在二叔身边待得最久。虽说读书不太开窍,但因为常年跟在二叔身边耳濡目染,品性却是上上乘的,和这几个堂弟堂妹的感情也十分要好。
可惜自上次去平江府城把齐二坚带回来后,便一直不得闲,算起来,也有三年没见了。
只是他性子沉稳,心里就算再激动,脸上也不会表露出什么,只言辞恳切地问候了几句如今的近况。
齐伯母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儿子了,齐大忠上次回来还是因为九月的农忙。他家虽有三个儿子,但劳动力并不多,平日只有夫妻俩和齐三达在照料家里的田地。
齐二坚每天都得读书,从未下过地。他媳妇不仅要带大妞,还得在家里操持着家务,做饭洗衣,同样忙不过来。
齐大忠心疼爹娘,所以只要田里一忙,便会从县里赶回来帮忙。至于他媳妇,因为怀了身孕,家里又有另外两个孩子,自是帮不上忙的。
齐伯母此时见齐大忠风尘仆仆地回来,想必是来不及吃饭,连忙赶去厨房,给他重新做点吃的。
煮了面条,又心疼地给他在里面卧了两个鸡蛋,正准备送过去时,倒是想起了一回事。
现在大郎回来,老头子恐怕要提分田地的事,自己不如先把大郎叫到厨房来,好歹和他通通气。
想到这里,齐伯母放下了手里的碗,朝外喊了一句:“大郎,娘在厨房里给你做了碗面,吃完了再说话吧。”
齐大忠正觉饥饿,听后也未多想,答应了一声后,便往厨房里来了。
到了厨房,正打算把面端去堂屋时,齐伯母便叫住了他:“大郎,你就在这里吃吧,娘正好有事要与你说。”
齐大忠虽觉得奇怪,但还是依言留了下来,一边吃面,一边听他娘说话。
齐伯母压低了声音,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了出来。尤其是说到齐伯父打算将家里的田地一分为二,脸上很是急切,向他吐露了家里的困难之处,希望他能够好好劝说下他爹。
齐大忠并未表露自己的态度,不发一言地听完了全程。
齐伯母心里有些不安:“大郎,你是怎么想的?”
齐大忠的那一大碗面已经下肚,把碗搁在台面上:“我和爹的想法一样。”
齐伯母眼前一黑,气急:“你怎么就跟你爹一样,是个不知变通的死性子。”
齐大忠并不和她争论,只道:“娘,该二叔的那份咱们不能要。如果家里供不起二弟的话,那就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来,只是我得提前和你说好了,我只供一年。二弟明年也是第五次参加童试了,要是这次还考不上的话那就放弃,另谋生路。”
齐伯母听后,心里一酸,她并非偏心,只是对家里唯一还在读书的齐二坚怀揣着希望,此时便道:“你刚在县里置办了住处,哪里拿的钱出来?家里其实还有些积蓄,你如今有儿有女,先紧着自个用。”
齐大忠拍了拍齐伯母的背,劝道:“我晓得娘想让二弟争气,和二叔一样考取功名,可此事不能强求,咱们也不该执念太深。”
话毕,又缓言安慰了几句,两人才往堂屋里去。
堂屋里的人还未散,好似就在等他,就连平日一吃完饭就回房的齐二坚也没离席,只他的媳妇带着大妞去休息了。
齐大忠落座,齐伯母提着一壶刚煮好的茶水过来,给大家都添了茶后这才坐下。
温以菱环顾四周,这气氛,好似是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齐伯父起了话头,说的自然是他和齐延的父亲当年还未来得及分家的事情。
齐二坚今天下午就从他娘嘴中知道了此事,他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只是他在家中的话语权不大。可他大哥不一样,又是秀才又是长子,这毕竟事关他自己的利益,想必也会出言阻拦,他只需要作壁上观就行了。
然而没想到,他大哥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待他爹已经开始划分起家里的田地时,他终于忍不住了,突然起身:“不行,二叔当年说了,不要家里的任何东西,只要那套老宅!”
齐伯父眉头一皱:“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何况那是因为你奶奶去得突然,还未来得及分家,不然定不会是这种分法。”
齐二坚咬着牙:“爹,家里的田地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咱们在照料。”顿了顿,手指指向齐延,“二叔那么多银子,都被这个败家子给败光了,你现在把地给他,不出几日就又会被他给卖掉!”
齐蒙猛地起身:“你说谁是败家子!”
“你大哥就是败家子,把你家都给败光了,现在又来败我家!”齐二坚梗着嗓子骂道,此时他身上哪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韵。
齐蒙容不得旁人说他大哥不好,他年纪小,旁人一激就容易冲动,怒不可遏地便想冲上前去。他如今也才10岁,就算身子壮实点,也要矮成年人一头。
谁知他刚踏出两步,坐在正中间的齐延便发了话:“站住!”
齐蒙的脚步顿住,僵着身子不肯动。
齐延的嗓音始终是淡淡的,可落在众人耳里却掷地有声,他连名带姓地喊:“齐蒙,回来坐下。”
齐蒙不服气,坐下后犹不甘心,便狠狠地瞪着对面的齐二坚。
齐伯父也未料到自己的儿子会这样说话,站起身来就要扬手去打他,然而下一秒就被齐伯母给挡住了。
齐二坚还在顶嘴,齐伯父这次被气得不轻,一定要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子。
齐大忠在中间劝着架,屋里闹成一团,争执中还夹杂着齐伯母的哭喊声。
反倒是齐延这边,四人坐在另一边,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