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都城内最最令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事故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你帮忙找到了,但你家大胖儿子丢了!
谁成想,上辈子能被单位派去各处幼儿园给小朋友们宣传在外自我保护意识加强与方法的管木子会在千年前的今日遇到自家儿子跑丢的局面。
而她在命一众大小伙伴们将城西差不多翻了个遍后竟是将除了圆儿哥以外的所有小娃娃们给寻了出来。
如今,看着不远处各种吱哇乱叫声的小朋友们,以及扯着嗓子对天发誓的声音,管木子觉得今个若是让她将季南谨给寻回来了,那臭小子的下场注定不比眼前这群小孩子好到哪儿去!
“老实交代,最后加入你们这个队伍里的小孩儿去哪儿了?”
此刻站在管木子面前的是个约莫十岁的男童。
同其他长辈们一听见孩子被寻回来,便匆匆忙赶到聚集点的焦急画面不同,这个男孩儿在已经有几波孩子被大人们领回去后仍是处于一种无人认领的状态。
甚至,在此之前任由猴儿他们怎么软磨硬泡都撬不开男孩儿口中消息半分。
无奈之下,在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后,心里那点儿忍耐早就被消耗殆尽的齐小夫人一把扔开挡在面前的猴儿,拽着这场孩童失踪的始作俑者就往一处犄角旮旯地里躲了起来。
可惜眼前人实在是个硬骨头。
“小朋友,虽然我还不太了解邑都城的律法,可不论怎样,拐骗儿童都是犯法的,你也别想用你还是个孩子这话糊弄我,听到没有!”
管木子的话是越说越暴躁,但理儿不糙,至于闲下来的两只手现在也在翻找着布袋里,那份刚刚被茶楼掌柜送来让他们打点的吃食。
待发现一块儿顶饱,但不太容易下咽的干粮块儿时,她终是在意味不明地瞥了眼男孩儿后掐着人的下巴,强行撬开眼前人嘴巴,而后二话不说将东西塞至对方口中。
刚才在与男孩儿的推搡过程中,管木子就要注意到藏在那破烂衣裳下的道道伤疤。
有些已经留疤,应是一些陈年老伤,可有些却是刚刚结痂,连带着鲜血将本就不怎么干净的布料染得更加深沉。
再加上自打将人抓获,小屁孩双眸里便无时无刻透露出来的戒备,这些都很难不让管木子这个见识过各种烧杀抢掠场面之人将一切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拐卖孩童诸如此类之事身上。
至于眼前人,从其干裂的双唇,以及为了保持警惕,十根长指甲悉数嵌入掌心,且随时留意逃跑路线来看,极大可能上是个被什么不法组织绑架的众多孩童之一。
这样也就能很好的解释为何在他们寻到多数孩子时,小朋友的口径皆是统一哭喊道,“是个小哥哥说要和我们一起躲猫猫,可天黑了他也不把我们送回去,是小哥哥骗我们!”
“你喝慢点儿会死呀!”
男孩如牛饮般的灌水方法着实将管木子吓了一跳。
似是干涸的沙漠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场细雨,又好似渴死鬼欲要在投胎之前饱饮一顿,反正不过转眼,水囊里够普通人饮用半日之久的水便被人统统灌下。
也因为操之过急,咳嗽声接连在拐角处两人的耳畔响起。
管木子是抱着她的眼皮子底下绝不可以有死人出现的原则想要帮男孩儿拍背、缓气。
可惜她进敌退,伸出的手莫说是碰到对方的后背,就连毛发都未让她碰到分毫。
更可气的是,在躲闪的过程中小屁孩儿还不忘趁乱从她手中的油纸袋里在夺几块儿吃食来供奉五脏庙。
“……你认识城北府衙的人吗?”
这是男孩儿同管木子说的第一句话,可那极度沙哑至无声的嗓音却是听得人略感不适。
“城北地界我还尚未涉猎。”
听着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管木子惊觉来了邑都城半年之久,除了去往城北灵崖寺被个光脑袋小和尚哄骗了几份糕点外,她还真的没有和城北有过多余的联系。
可现下一份老实回答换来的却是男童在抿嘴注视她后的赤、裸敌意。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袭击人?”
小孩子之所以被称为小孩子很大的原因则是因为藏不住心事。
当听见面前这位小妇人说到与城北毫无关系后,已经探好逃跑路线的男孩儿便想着先下手为强,而后趁着四处无人,直接跑路。
也恐是因为胸有成竹,在欲要动手的同一时刻眼里的狠劲儿便止不住溢了出来。
可惜天不随人愿,管木子亦是个有职业病的主儿,还没等男孩儿的一计手刀敲向该敲的地方,就被她一个闪身躲过。
再之后些空地上便多了个被人钳住下颌,死命摇头挣脱的可怜人。
“小屁孩儿,还想咬我!”
空着的手不由分说地朝着孩童头上招呼去,顺便学着刚才那计手刀的姿势,管木子开启了新招式的学习与应用。
然而功夫不到家,几掌下去,除了将比她矮上半个脑袋之人打的双眸怒瞪她外,根本就没有任何能把人敲昏死过去的意思。
当然打归打,正事还是要办。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我儿子!当然,现在的你也失去了最后的坦白从宽机会!”
眼前的死鸭子实在是嘴硬,见最便捷的寻人之路已经被人单方面堵死,管木子依着来此之前的法子重新将男童拽到了一众小伙伴面前。
虽说她被眼前人气了个半死,可见死不救这种折寿之事她是做不出的,再不济,也要等明日得空派个人去衙门知会一声。
至于在此之前,小屁孩就被她直接收押了。
男童是被一个巨大披风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儿,等到缓过神时就真的只剩两个眼睛露在了外面。
期间,就连给人系绳的管木子都不曾注意到,在天祜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她的那刻,男童眼里一闪而过的那点亮光。
“你等下和他们回去时给我裹严实了,切记,莫要让旁人看见你的长相!”
既然小屁孩儿是私逃出来之人,难免街上没有盯梢之人,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管木子在扫视了一圈后将归家人选暂定到了壮如小山的小只身上。
只是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男童却是在看见从远处狂奔过来的庞然大物时整个人再次挣扎了起来。
“你骗我!你明明和那歹人是一伙儿的,你也根本不是那孩子的娘亲!”
……
城西街道里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此时正有两个贼头贼脑的家伙进行着一场旁人无法得知的活动。
“货你带来了?”
“带来了!”
“好!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口头交易达成,在将早已准备好的糖葫芦串递给一只大手后,今日独自抵达现场的管木子手中如愿出现了一块儿晶莹剔透的玉佩。
仔细一瞧发现,这不正是几日前她那便宜老爹相送,圆儿哥日夜佩戴的那块儿嘛!
“好你个死大个儿,我待你如兄弟,你倒好,竟要送我儿子见阎王!”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假小只见糖葫芦只有一串,想要分享,就被扑面而来的一个娇小身板猛地砸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痛感亦是随着点点星拳错落于五官之上。
……
平樱道上这会儿出现了个奇奇怪怪的搭配。
只见齐府那位小夫人肩上扛了把糖葫芦架子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而在其腰腹部位正缠着根数丈长的粉色锦带。
顺着那松松垮垮,但趋势往上的方向瞧去,锦带的另一头正有个被死死缠住双腕的大家伙亦步亦趋跟着。
期间见手上的竹签失去了红彤彤的山楂相称,大家伙还会刻意加快步伐,却是始终保持着与小妇人一个身位的距离。
随后一套插竹签,换新糖葫芦,站定,拉开距离随即又跟上的“偷梁换柱”之旅顺利完成。
肩头处重量的变化管木子一早就有察觉,可想着此档子掩耳盗铃之事也不是第一次在假小只身上发生后也就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当变化一而再再而三至第五次时,稻草架子终是被人一个闪身,躲过了身后人的动作。
“小只?你不是在屋里沐浴,怎么一转眼又被人……绑了?”
齐府大门外,一出大高个伸手僵在半空,而矮人大半个身子的管木子踮脚跟人击掌的画面着实是让猴儿产生了眼花的错觉。
而那莫名连接在两人间的锦带同样让一众小怪物们愣了神。
如果猴儿没记错的话,他那傻弟弟不是刚被之前救回来的小屁孩儿弄得在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热汗,嚷嚷着要去洗澡吗?
怎么现在会依着一种比脏小孩儿还脏的打扮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不是小只。”
今天,被偷窥了数十年的众位小伙伴同偷窥者的见面实在是过于突然。
突然到当猴儿气哄哄地要将人抓回去重新洗漱时,假小只愣是被惊得跳起,捂着眼睛就要将他那硕大的身躯躲在管木子根本就不起任何遮拦作用的身子后。
同样也突然到当管木子感受到衣角被扯动,而主动站出来点名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切莫心浮气躁时,小怪物们皆齐刷刷用着一种“人家动物春天发情,你冬天发疯”的质疑眼神警告她哪儿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然而事实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哥?你叫我?”
屋内,刚将头发打湿的小只是在心头突然一感应后猛然将身板坐直,待侧耳隐约听见屋外好似有猴儿唤他时,二话不说顶着个湿脑袋便往声音源头奔去。
只是当他一个跃门动作,潇洒降至众人视线之中时,大家见鬼似的眼神还真将他吓得怀疑起是否圆儿哥失踪一事对于大家的打击过重。
要不然干嘛一个劲儿地冲他眨眼,疯狂暗示他往身后看去。
“……怪物呀!”
小只的宽大体型在邑都城内本就少见,即便是习惯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可在看着不远处扭扭捏捏藏在齐小夫人身后,还贼眉鼠眼盯着自己的庞然大物时,还是令一众小伙伴里年纪最小的小只吓得惨叫连连。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怪物还同他一模一样这一事实,真的是令小只欲哭无泪。
难道他已经帅到人神共愤,就连妖精出世都要照着他的样子闯荡江湖?
心中的震惊连带着脑袋上的水分过重压倒了小只最后一丝站立的勇气,而当他不负众堪,被长发整个仰倒在石阶上时,好像有看见两抹红色从府内匆忙赶来。
同样,两道身影中更为娇弱的那个也在出现瞬间吸引了假小只的全部注意。
“花寂,他们都不喜欢我!木子还说再也不要和我当兄弟了!”
不顾锦带另一头还系着其他人,大家伙一个滑跪,扑倒繁花寂怀里便是一通嚎啕大哭。
那架势真可谓是别人哭闹湿衣,此人哭闹费地。
反正等到被拖至地上的管木子好不容易扶腰站起时,她家大门口已经成了一滩小池塘,且水塘的边际还有逐渐扩大的准备。
……
圆儿哥是在昨日被茹慕钦接走的,在临行之前还特意给山中的假小只书信了一封。说是让人带着玉佩通知齐小夫人一声,顺便趁着他老人家不在家,也好让大家伙有个可供一日三餐的地方。
只是在听着某人这份与十五年前相差无几的行事作风时,本是来关心家中唯一小小辈的长迈却是冷哼一声,骂道一句“死性难改”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在三人组转身离开的同时,一直被小怪物们团团围住的假小只却是被触动逆鳞,依着极大的恶意注视着门外远去的三个背影。
“今天最后一个。”
将糖葫芦往人眼前一晃,果不其然,假小只的注意被瞬间吸引了过来。
无奈揉了揉朝着她乐呵呵一笑,继续啃食糖葫芦大业的大家伙脑袋,管木子又是一股子惆怅涌上心头。
原来之前在山里,那个每当她和小师叔对峙,仅仅敢站在两人视线中间手足无措的小朋友心里也会有一块儿不可让旁人触及的地方装着他心中最为在意的人。
“说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当假小只将注意打在繁华寂手中只拿不吃的糖葫芦时,管木子脑海里就只有“狗改不了吃屎”几个字疯狂滑过。
而在拍开那只悄摸摸作乱的手时,她认为是时候可以公开讨论下眼前人的生平事迹了。
只是在面对即将到来的质问时,大家伙的脾气也是说来就来,仗着身高趋势朝着齐小夫人头顶冷哼一声后,竟是脑袋一偏,表示无可奉告。
可眼前人越是硬骨头,管木子越要靠着本事啃上一啃!
大家伙身上的拳头再次如秋雨般细而密地砸下,偏偏对于这种受着折磨却死活都不肯开口一根劲儿思绪,繁华寂竟是表现出十足地理解。
有关小娃娃为何失踪一事儿是茹慕钦亲自交代的,作为跟随小师叔数十年的忠实小马仔,大家伙总会在第一时刻完美完成。
然而对于不久前齐小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冲上前教训他一事儿,假小只不能说是怀恨在心,但也是需要做错事之人好好安慰一番的。
偏偏谁养的孩子像谁,多年下来,大家伙别的没学会,倒是将小师叔那点儿不爱同人解释的毛病学了个遍。
这会儿呀,要不是熟知前因后果的繁华寂好心提出由她来将前因后果说清道明,恐是到了明日晌午这一人动手,一人堪堪受着的画面都拉不上帷幕。
“此事还是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随着屋内打闹声渐熄,也随着繁华寂悦耳的声音响起,有关假小只的部□□世才算得以重见天日。
如众人所见,真假小只乃是胎所产的双生子,只是因为一些缘由被迫在小时候分离,至于那段过往茹慕钦从未同身边人提过,便也没有旁人知晓。
大家伙因为身形巨大,又从小收养于城北山洞之中,所以能接触的外人少之又少。
那个时候小齐沐是和茹慕钦一起生活的,可他们三位小辈的伙食却是统一由他们的师父悬宁居士管理。
也就是每日的那个用餐之时,大家伙才会出现在木屋中细细聆听着长辈的教诲。
这样的岁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而繁华寂和大家伙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一个草地上飞满流萤的季节。
那一夜她看见了一个较成年男子还高上一份的庞大身躯正依着矫健的身姿捕获着星空中的点点绿萤。
透过布袋里的星闪,大家伙告诉她说是要想方设法将流萤养活到冬日,因为他要在万物枯竭时给非常非常好的小伙伴一个惊喜,一个不知要何时才能展现于阳光下的惊喜。
也正是那天夜里,繁华寂知道了原来在她居住的地方,一直有个和她一样,身上有些稀奇古怪地方的好朋友。
只是这个朋友没有名字,因为小师叔不会起,也不爱给人起名字。
“我申请!把我的名字让给他!”
故事还在缓缓道来,可在讲到大家伙十几年来都是个无名氏时,根本不顾程炽柳的眼神威胁,小只举起手就要将自己的名字拱手相让。
至于理由则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长得高大帅气,平日里被一众大小朋友们唤作“小只”实在是与他的雄伟外观不相配。
今日见有个同他长得别无二般的傻家伙无名无姓时,小只心中藏了多年的小九九总算可以打着助人为乐的好名声光明正大实施。
而他的名字在今年开春时已经想好了,就唤作“小山”,“壮如小山”的那个“小山”。
“我可以自己想个名字吗?”
俗话说得好,一个人的名字象征着那个人一辈子的命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取名字的机会,大家伙还是想认真查阅下典籍,最好是多找几位算命人瞧瞧。
可惜小山的主意已定,大局也不可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改动,所以在看见大家伙还有些许的抗拒时,被剩下的半串糖葫芦被人毫不犹豫地让了出去。
至此假小只成了真,原本的真小只终于心想事成。
只是一波未平往往带动着一波又起。
当听见如今的小只常年生活在城北,且已经和繁华寂成为多年好友时,一直默默听着一切的程炽柳察觉出了些许的蛛丝马迹。
“师弟,你说这人会不会是个骗子,你我好歹和小师叔生活了十几年,而你也是他老人家一手带大,怎么这么多年来我就没察觉过小花寂身边有过这么一号人呢?”
程炽柳自认这么多年来同繁花寂形影不离,两人间更是连秘密都不带有的,现下听着突然冒出的个大家伙有着如此的身世背景,他难免怀疑多于惊讶。
只是当他小心移到齐沐身边,欲要从其它方面揭穿眼前人很有可能是个骗子时,被莫名拉为同盟的齐沐却是挑眉,似是看傻子般抬眸看向他,轻声道。
“我在山中有幸远远瞧过他几次,要不然你以为此前在城东我又为何会毫无顾忌地同素未谋面的小山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