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年,请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还有,你我之间是不是离得太过近了些!”
山林小竹屋内,随着一阵稚嫩的阴阳怪气语调同时响起的还有筷子被拍开的声音,以及餐碟被人刻意推远的响动。
现年不过十七岁的茹慕钦实在闹不明白,明明之前见他还甚是害羞,躲在旁人身后偷瞧他的六岁女娃娃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转了性子。
就连他好心替人布菜的小餐碟都被原封不动地退还。
可眼前这女娃娃又好似只对他态度这般恶劣,对同他们一起用餐的另一人倒是显得殷勤的很。
“袁叔,您做吃饭这手艺真的是天上仅有,地下全无呀,此乃妙哉!”
木头做的餐桌上,女娃娃妙语连珠地发言惹得掌厨者笑声连连,而在这种旁人是他于无物的状况下,茹慕钦还在好心提醒着。
“此餐过于辛辣,你还小,莫要多吃。”
“要你管!”
似是为了较劲儿,女娃娃已经放下的筷子被重新拾起,在对方的注视中挑起盘中最鲜艳的那块儿红椒就要夹去。
可惜女娃娃手短了些,行动也被跨不开的幅度限制,转眼刚被夹上的调料被人用筷子拍掉外,就连她自己都被身后的一股劲儿提起,离开了座位。
“……我看你应是饱了,如此便出去同巴妥司一起玩儿吧。”
二话不说,茹慕钦将人抱离了座位,不顾怀里小不点嚷嚷着狼王咬人,也不管女娃娃的死命挣扎。反正在走到院中空地时,只听一声哨响,两人头顶处便犹如乌云压顶般昏暗了大半。
未等女娃娃反抗,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在“嗷呜——”一声后叼着仍在骂骂咧咧的小身影头也不回地朝着丛林深处奔去。
……
“你此番入了这山林不正是要与她交好,如今将她丢出去恐是要多生一些曲折了。”
小竹屋的房门被从里面合上,看着重新坐定与身边的少年郎,被女娃娃称为“袁叔”的男子无奈摇头,劝解声里却是带着丝丝气弱。
“巴妥司不过是同她闹着玩儿,不会伤着人的。”
并未怀疑刚才夺人而去的庞然大物会将女娃娃弄伤,茹慕钦在将桌面简单收拾了下后本想着独自一人在厨房内借由着刷碗的空档好好谋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可当眼前闪过女娃娃离开前狠声巴气的模样时终是停下脚步,原路折回。
而在看着离了桌面不久,又被原封不动搬回来的餐具时,袁叔莞尔,轻声道,“近些时日你也帮我了许多,若是有什么要问的也请尽管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
向来遵循着“自己事情自己做”原则的茹慕钦还是在话即将出口之际选择了闭口不谈。
在瞧了瞧对方仍是气色很差的脸色后,将两根手指放在桌面上扣动两声,提醒人每日的会诊时间到了。
“你这是积劳成疾,若是好生休养,同我在山林中住上个数月许是还有个两三年的活头,若是你不想,那便另当别论。”
手中感受到的脉象是一日比一日弱,偏偏男人仗着自己多年习武并不愿多听从他的意见。
所以在将唯二的两种结果开门见山后,茹慕钦即便有着再多不愿,还是将最终选择权交付到了当事人手里。
“我这病有五六年了,当日若不是在.山林中偶然遇见你,许是连这些悠闲日子都见不得,索性不再强求。”
男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他本是命数已近之人,数日前也已经做好了寻死的打算。
只是未曾料到的是在他弥留之际会意识到一阵药香袭来,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郎,以及可让他多活几年的信誓旦旦之言。
男人本以为在真正面临死亡之前已经活够了,可当真得被救活之际,一直被藏于心底,但不看暴露的那点小心思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也许少年郎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弥补遗憾,而弥补的时间注定有限,不论两三年,抑或两三个月,于现在他而言均已相差无几,只要将所做之事做完了,又何故在乎岁月。
“命是你的,要死要活与我无关,你无需同我解释。”
见男人心意已决,茹慕钦方知他只需在男人想要活着的这段日子里将人命吊着便可,其余之事于他无关,他也无需多问。所以在看了眼只是被叠放整齐的餐盘后再次起身,欲要往厨房走去。
只是在这次起身离开时,却是被男人唤停,而后耳边也响起了一个茹慕钦从未听过的称呼道。
“我此次进山是为了查怪面女妖一事,不知阁下可知此人身在何方?”
……
小竹屋外的稻草堆后面,此时茹慕钦正坐在一个小木墩上面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远方,而在他身边坐着的是个暴躁异常,发髻也已凌乱的女娃娃。
管木子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大街上被小师叔当场迷晕,更没想到的是在第三回二次穿越中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还是小师叔。
无奈,在被刚成年的狼王用狼牙□□了一个晌午后,已经毫无形象的管木子总算从狼嘴里逃脱,顺便抓着陷她于不义之地的人在这见不得人的角落打算好好兴师问罪一番。
这会儿好不容易将因为唾液作用,糊脸的发丝从脸上扒拉干净,管木子就想着赶快抓紧机会同人聊聊。
“我想……”
“我想……”
“……我不管!我小,我先说!”
异口同声起,自知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的管木子坚决驳回了对方的开口意图,而在茹慕钦微微颔首后,她开口道,“这是哪儿呀?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有你为啥要叫狼王巴妥司呀!”
仅仅是醒过来数个时辰,管木子脑海里的问题已经如山洪暴发般喷涌而出,连带着嘴皮子都利索了许多。
可对于一句话里丢出来的三个问题,茹慕钦只选择里其中一个回答道,“巴妥司是我在山里捡到的。”
茹慕钦捡到巴妥司时狼崽崽只有三个月大,因为是一窝小狼崽里最弱的那个,母狼便在它出生后不久将它抛弃了,也是一次偶然进山才让他有幸将一个小生命带回家。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巴妥司的奄奄一息样,茹慕钦眼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反感,他知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也知道大型生物的世界里生存要被人类的多,可他就是不想认可这种观念。
以至于带着对于传统观念的厌恶,让他一不小心将巴妥司给精心照顾成了个庞然大物样。
“巴妥司现在还不是狼王,不过它说等过几个月应该会尝试着夺取狼王的地位。”
这些话是小狼王不久前带回来的那个小狼崽一字一句告诉茹慕钦的,至于“巴妥司”这个名字则是他翻书无意中看见,便给取的。
据说如果狼族真的有新狼王,那么新狼王之前的所有一切都要被摒弃,说不定真到了那天,“巴妥司”这个名字就会传给一直没有名字的小狼崽。
“你是说狗崽子现在还没有名字,那你怎么不给他起一个?”
虽说管木子认识的那个巴妥司的确是不爱同人说话了些,可那么大个孩子还没名字实属是惨了些。
面对这样的疑问,茹慕钦认真纠正道,“他是狼,不是家犬。”
管木子无语,“……他是人!”
“他有犬齿,识狼言,便是狼。”
从见到小狼崽的第一眼起,茹慕钦就有背着现在的巴妥司好好研究一番长有獠牙的小怪物,在被咬了无数次,也被真正的狼警告了无数次后,他选择了放弃。
至于对小狼崽不是人的认知,是因为小狼崽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那他又何苦将他的认知强求于旁人身上。
所以在看了眼手腕处还未消退的牙印时,茹慕钦又道,“我有想过给小狼崽起个名字,但巴妥司说我选的都很难听,就被否决了。”
想起一大一小两只狼的坚决否认,茹慕钦突然有些伤感,只是日常表情都只呈现细微变化的他在管木子看来完完全全就是在心平气和地叙述着一切。
而这也导致了管木子认定茹慕钦不认真对待她所提问的态度。
“我刚才的问题你就只选了最没用的那个回答,你还挺会避重就轻的呀!”
扯了扯有些发痴之人的衣袖,管木子伸着小手还在人眼前来回晃悠了数下,可惜换来的就只有茹慕钦的无视。
“小师叔,我在和你说话呢!”
“……嗯?”
被一声凑在耳边的大喊惊到,茹慕钦缓过神来的瞬间便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而在看着一个气鼓鼓的肉团子甚是无语地不想理他时,又转换角色,扯了扯女娃娃的衣摆反问道,“我和你商量个事情可好?”
“不好!”管木子想都没想地拒绝。
“我给你当爹吧。”完全不顾对方之言,茹慕钦仍在自说自话,“我都想好了,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学医我可以抽空教你,想游历四方我也可以陪你闹,至于巴妥司欺负你的事情我也会和它认真谈谈,其实它就是喜欢你,不知道怎么表达罢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你给我当女儿的基础上。”
烦心了月余的事情总算逮到机会和人一吐而快,为了避免女娃娃听不太懂,茹慕钦有刻意放缓语速确保两人的交流无障碍。
可在看着对方愈发迷茫的表情时,茹慕钦还是将话题暂停,再次承诺道,“我会对你很好的。”
“……不是,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呀?”
哪管什么是真是假,管木子总觉得认爹这套路有点似曾相识,而在听到茹慕钦后面那句“我都想好了,若是你答应,以后便同我姓,唤作‘茹木子’”时,眼前的浓雾瞬间散开,一切也都明了了。
这不就是她当日为了治腿,死乞白赖地求小师叔的戏码吗?
感情二次穿越,还能风水轮流转?
“其实吧,我是有爹有娘的,你以后成亲也会有孩子,无需在此强求我的。”
迫使脑海里的模糊回忆清晰化,学着当日茹慕钦拒绝她的笑而不语,管木子倒是将勉为其难摆在了明面上。
果不其然,一听她不答应,对方为难了,“……我会对你好的!”
“哎,小师叔,你不懂,像我这般人见人爱的,谁都会对我好的。”
一见鱼儿上钩,管木子立马嘚瑟起来,不过为了防止她得意忘形,暴露太快,这会儿就见着个六岁大的女娃娃用小手将嘴一捂,为难道,“不过小师叔若是能将今日在屋内同袁叔聊的内容告知于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能来这儿,还能遇见个毫无联系的男人,管木子总觉得其中定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其实在之前从狼王口下逃跑回来时,她有偷偷凑到窗下偷听到一些,可惜在听到“女妖”二字后就被警觉异常的袁叔发现。
再之后些,之前聊天的茹慕钦就被她拉倒了这处不显眼的角落躲了起来。
这会儿见闲聊差不多了,也应是时候问起点正事儿,免得白来一趟。
“他没和我聊什么,只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现下说这话时的茹慕钦有些让管木子难以猜测,这人表情变化实在是太过于简洁,莫说是大喜大悲,就连刚才要认亲的戏码出现,他的表情也只是出现了近乎于无的变化。
要不是现在的茹慕钦和十几年后的茹慕钦长这样一模一样的脸,想必管木子真的很难将未来那个会说会笑,还会肆意调侃她的小师叔和眼前这位少年郎联系在一起。
以至于问话问了几个来回,得到的答案除了一句“我不喜和旁人闲聊”后竟是两手空空。
“小师叔,你再这样一问三不知,就算我是大罗神仙以后也帮不了你呀,你懂不懂!”
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应是越说越气,管木子连刚开始同人交谈的动作也从坐着变成了站起,双手叉腰,“还有你这人真的是没将我气个半死就算我谢天谢地了,就你这样还想当我爹,你看哪个当爹的是像你这样把孩子当外人防的!”
经过最近的日夜连轴转,管木子算是认清身边一群老家伙的恶劣性子了,搞了半天,想给她当爹都是由头,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想在各个方面压她一头。
就好比现在,管木子跟着老婆子妈一样操心操地跳脚,茹慕钦反倒再次愣住,视线也一直盯着她身后。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没……唉呀妈呀!我咋飞了呢!”
小大人样教训人教训到一半,管木子就觉得天气好像不怎么样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天就阴沉了一半。
而未等她抬头看向多变的天空时,就只觉得一股力道突然来袭,再之后些脚底下也失去了大地的触感。
待扭头瞧着眼睛能有她一个脑袋大,现在还叼着她的狼王时,管木子觉得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小师叔,爹!爹!你救救我,我要被狼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