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华衣贵服的半大孩子, 对着简扬好一通拳打脚踢。
他们一边抡拳头,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不是说你们家武功最厉害吗?你爹不是战神常胜侯吗?就你这副熊包样儿,也敢说是常胜侯的儿子!”其中的一个少年, 狠狠一脚踢在了简扬的小腿上, 满脸鄙夷。
简扬闷哼一声, 顾不得疼,紧紧地护住了头脸。
“踢他的脸!他怕打脸!”年纪最大的锦衣少年喝叫道。
这么一声果然有效,年纪最小的那个猛地跳了起来,一脚踹向了简扬的脸颊。
他以为自己这么一纵一跳的, 很有些“武艺高超”的意思,却着实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因为人小腿短, 这么一跳, 差点儿害得自己摔一个趔趄。
不过那一脚也踢到了实处——
简扬挡着头脸的小臂剧痛, 又是闷哼一声。
林娘子在巷口见到这幅情景的时候, 几个熊孩子已经拳打脚踢,没一下都招呼在了简扬的身上。
虽说都是小孩子家打仗, 可是这么个章程, 还不得闹出人命来?
这几个熊孩子显见都不是寻常人家的……
林娘子暗自咬牙, 扣着的两枚医针的右手,几次想要扬起。
若她当真出手伤了其中任何一个,她都别想继续在圣京城里待下去了。
那可就不是送官问罪那么简单了……
难道就任由简扬这么被人欺负?
林娘子心焦如焚, 心里暗恨简扬身为常胜侯的儿子、简家的大郎, 竟然就这么由着几个小孩子欺负。
按说, 简扬这样的贵家公子出门, 身边应该有仆人跟从的。
就算那些仆人不敢冒犯这几个华衣贵服的小孩子, 好歹有成年的仆人在, 这些熊孩子也不敢太过造次。
忽听得一个熊孩子的童音尖叫道:“你娘是青楼里的婊.子!你爹根本就不——”
林娘子眉头大蹙。
世家子弟言语这般粗俗, 同个市井泼皮有何区别?
那个熊孩子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向后摔了过去。
原来简扬被他这话刺激到,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猛起一脚,踹翻了他。
几个孩童皆被料到简扬竟敢反抗,一时之间都愣怔住了。
简扬则没命地扑向那个骂她娘亲如何如何的熊孩子,拳头狠狠地朝下抡。
随着那熊孩子带着哭腔的痛呼,其他几个方回过神来,都被简扬胆敢反抗的事实激怒了,一股脑地扑向了简扬,拳脚雨点般地砸了下来,比之前的踢打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
林娘子暗自咬牙。
可恨此处闹成这样,过路的行人除了自己,竟无人敢来哪怕探一探头。
还有这几个锦衣小子的随从仆人呢?
难道就由着他们这么胡闹?
林娘子眼见简扬被几个熊孩子打个毫无还手之力,她几乎将银牙咬碎。
顾不得那许多了!
林娘子心一横,右手扬起——
不管什么结果,先制止住他们再说!
手腕甫一抬起,掌中的医针尚未来得及激射而出,林娘子蓦地右臂酸麻得紧。
像是有一股子不知哪里来的暗劲,施压在了她的右臂上。
林娘子到底不是习武之人,猝然之下,怎么可能挨扛得住?
她右臂一软,右腕上便使不上力气,掌中的两枚医针随即落地。
这一下惊变,令林娘子骇然。
她意识到,此刻在场的的并不止自己一个人。
眼前青影一闪,一抹算不上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人先是弯下.身,从地上拾起跌落的两枚医针,托在掌心,然后直起身,笑眯眯地呈给林娘子。
“这物事,林娘子可要收好。”展逸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林娘子只觉得那两排白牙特别晃眼睛,分明在提醒自己着什么。
原来这个姓展的身手竟这般的好!
还会出手震麻自己的手臂,足见武功不俗。
林娘子抿唇接过两枚银针,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隐约觉得这个姓展的,似是想拿这两枚银针来威胁自己。
他若是赵王跟前的红人,前面那几个打架的熊孩子都是谁家的,多半他都是知道的吧?
如果,他将自己方才试图出手伤人的事,告诉那些熊孩子的家人呢?
“那个为首的,是平国公的长孙。”像是看透了林娘子的心思,展逸指点着远处为首的那个锦衣少年,道。
他殷勤介绍,还挺有闲心。
“那个,是文林伯的外甥……”展逸又指着另一个熊孩子道。
就在他熟稔地向林娘子介绍几个熊孩子的身份的时候,可怜的简扬又挨了几下子。
林娘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再这样下去,简扬怕不是得被他们打死?
她暗自咬牙。
展逸桃花眼一眯,哎呦一声,作恍然状:“展某差点儿忘了,林娘子和常胜侯的关系颇近!”
林娘子被他说这话的时候的暧昧表情一噎,冷声道:“这不会也是阁下做的套吧?”
“哈哈哈展某怎么请得动这几位做套——”展逸的语声戛然而止。
他突然明白林娘子在说什么了。
看来,这位林娘子足够聪明,已经确定,之前在丹霞山山脚那个劫道的,就是自己做的套了。
这么一来,展逸反成了那个被拿住把柄的人。
他干笑两声,并不接林娘子的话头儿。
而是话锋一转,嘻嘻笑道:“林娘子想让展某怎么帮那简家的小公子?”
林娘子冷哼,怎会想不到让展逸这种人帮忙,将来还不定怎么罗乱呢!
可是,那些拳脚一下一下招呼在简扬的身上……林娘子的眼中涌上了十分的焦急神色。
展逸原还打算讨些好处的,见林娘子当真急了,暗叹一声“罢了!”。
他扯着林娘子,还有那匹马,就往巷子拐角的一个旮旯里藏。
林娘子禁不住他拉扯,只得就范。
那匹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也乖觉地随着展逸去。
两人一马隐住身形。
林娘子没法不瞪展逸:这就是你的法子?
展逸回了她一个“自然不是”的眼神。
接着,他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形一闪,无声无息地跃上了房脊。
林娘子:“……”
不过几息的工夫,林娘子忽听到一抹子尖利的童音:“常胜侯来了!”
俨然就是之前如市井泼皮般言辞粗鲁,羞辱简扬娘亲的那个熊孩子的声音。
简铭来了?
林娘子心头一震。
继而就听到噼里啪啦凌乱的脚步声,几个熊孩子冲出小巷子,如鸟兽散。
幸好,林娘子隐身在暗处,他们逃得匆忙,并没有谁察觉到她的存在。
等了几息,听到小巷子里并不异状了,林娘子小心翼翼地探身观瞧。
险些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没有常胜侯简铭,只有大步流星的展逸。
以及他怀里抱着的浑身是伤的简扬。
林娘子看到浑身上下唯有脸上还算干净的简扬,不由得心头泛酸。
这孩子哪儿哪儿都不管不顾,唯独护着那张脸,这里面的缘由,稍一深想便可知。
还不是怕府里的人知道他被人打了,反遭教训。
常胜侯府的情状啊,也是糟心。
林娘子暗自摇头。
展逸抱着犹自挣扎不停的简扬,龇牙一笑:“小子,你再不老实些,我们就把你仍在这儿不管了。到时候天黑透了,巡防营巡查宵禁,看你怎么办!”
这话当真管用,简扬登时就乖乖不动弹了。
展逸于他而言是个陌生人,让他觉得害怕,但是此刻看到林娘子,他是认得的。有林娘子在,简扬多少还觉得安心些。
天色尚未黑透,街市上的人已经渐渐少了。
再过一个时辰,就真的要宵禁了。
此处纵是僻巷,也不是常待之所。
简扬身上的伤不处置肯定是不成的,林娘子想说去安和医馆吧。
展逸比她抢先开口:“去我家吧,不远。”
“不行!”林娘子拒绝得极快。
她一个孤身女子,去展逸这么个不知根底家,还带着个浑身是伤的半大孩子……怎么听都不让人踏实。
最终,还是林娘子竭力坚持,去安和医馆。
展逸只得好脾气地从了。
他把简扬抱到马上:“小子,老老实实在马上爬着,林娘子会给你瞧伤。”
接着又威胁道:“你要是不老实,今日的事你们府里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哼哼!”
简扬显然被他吓着了,抿着嘴唇不做声,神情倔强。
你吓唬小孩子很能耐吗?
林娘子恨恨地瞪展逸。
她自顾牵过马缰,嫌弃道:“展先生,你可以走了。”
“啊?”展逸诧异地张圆了嘴。
“到了安和医馆,自有好药给简大郎治伤,我也会把简大郎好生送回简府,展先生放心。”林娘子道。
端的是一副你赶紧走吧,这儿已经用不着你的架势。
林娘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你这是卸磨杀驴啊!
呸!谁是驴?哪个敢说本公子是驴?
展逸暗呸。
他眼珠儿转了转,脸上依旧挂着笑,压低声音,不让伏在马背上的简扬听到:“林娘子都不问问,常胜侯在哪儿呢吗?”
被林娘子冷飕飕地睨着:“展先生口技超群。”
展逸嘴角抽抽——
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