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方巧欣家里的事,郑禹廷知她心里一定不好受,便约了她出来一起打球散心,想藉此安慰下她。
他能做的其实不多,一定也没有雁书那样能够轻易地讨她开心。但……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默默守护她。
「嘿、方巧欣!」
早已独自在球场候她多时,郑禹廷抱着球,起身,笑着向她挥了挥手。这时间沉雁书还在电台广播,因此只有她一人来。
「怎么突然找我出来打球,想到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方巧欣接过他拋掷过来的球,眼下带着深重疲惫。
「让你发洩一下啊。」郑禹廷耸耸肩,「你看,你一定很久没运动了,肥肉长了好多……」打量地摸了摸下巴,他望着她似乎越加消瘦的身子,睁眼说瞎话。
「去死啦你。」方巧欣瞪了他一眼,随即是冷冷扯唇一笑,「郑禹廷,你是太久没被我『乔』,皮在痒了是不是?」「喀吱」地拗起了手上指节,她的眼神危险,表情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郑禹廷忙撇了撇手。「不敢不敢,小弟知错,就让大姊您先吧。」赔笑着乾笑了两声,他痞痞地笑着,眼中却隐隐闪过一点不忍。
这阵子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起来消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太好,黑眼全似乎还变得越来越重了……
可恶,雁书那傢伙,到底有没有照顾好她啊?
「知道错就好。」方巧欣不屑地哼了哼,「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方落,她随即抄起球便往他那边篮框运球快速奔了过去,嘴角的笑容倒挺是得意。
她一路往球框奔,郑禹廷便是一路挡,偶尔也伸手抢过她手中的球,然后再刻意地悄悄放缓动作让她抢回去。
他承认自己这球其实打得不是很专心。因为能够见到她……他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将手中篮球用力往上一丢,方巧欣拋球擦板进篮,而他则在最后一刻放下了手,没有把那一球拦下。
「吼,你很逊耶。」她喘着气睨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赢得太快很无聊,「你嘛认真点好不好?」将球丢回了他手中,她小跑步到包包旁边喝了口矿泉水,似乎体力已经比以前要差了不少,大概是真的太久没有运动了。
「呿,下一场一定会赢回来的。」郑禹廷不满地开口哼了声,见她模样,心里却稍稍宽了心。
太好了,她似乎比较有精神了。
他并不介意自己打球放水输她,因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本来就不是输赢……他真正在意的,是她的笑容。
「最好是啦。」方巧欣极其不屑地啐了声。
从八点到九点,一小时下来,他们也打了不少回合,输赢算是一半一半。
一直到最后,两个人都喘得瘫在地上坐着,满身汗水淋漓。
「靠……」方巧欣终于忍不住开口骂了声脏话,「真的太久没运动了啦,好累……」将宝特瓶中剩下的最后一滴水也给全部喝光,她喘着气,还不忘偷偷伸手捏了捏自己小腹。话说她真的胖了吗?可是上次量体重的时候明明有变瘦的……唔,到底是这傢伙骗她,还是体重机坏啦?
反倒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喘的样子。明明是一样的运动量啊,怎么他流汗好像流得比自己还要少,也没有她那么累?说起来……嗯,他皮肤好像又更黑了一点?
「就说你太久没运动,都长赘肉了──痛痛痛!不要又拉我耳朵啊干!」才开口调侃到一半,郑禹廷还掛着银色铁环的左耳便被她给猛力往下一扯,痛得他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他吃痛哀号了好几声,这人真的手下完全不留情的啊!
「郑禹廷,你可以再多说一句没关係,真的。」笑瞇瞇地又多施了点力将他耳垂又捏得更紧了些,方巧欣额角爆了好几条青筋,表示自己毫不介意再用点力。
「干干干我不说我不说……啊靠放手啦、真的很痛耶!」揉了揉自己发红肿起的耳垂,郑禹廷埋怨地看着她,声音里还带了几许怨念。真不懂她这么暴力,雁书到底是怎么忍受她的?呃,算了,他好像也没资格讲人家……
「活该。」方巧欣满脸轻松地拍了拍手,笑得欢欣,十分愉快的模样。
然而看着她笑容,郑禹廷怔怔地望着,那个灿烂弧度彷彿和记忆里的某个单纯女孩重叠,令他一下子有些失神。
其实……关于郑禹廷的遗憾,还有个原因。
──小学一年级那年,她其实,喜欢过他。
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很小,还在两小无猜的年代,或许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做爱情吧?总之至少算是有过的,他总这么安慰自己。他很清楚记得,那个年代里,手机并不盛行,nokia还在3310的时代,他们这群小屁孩没有ipad或电脑,就只会到处抓虫去吓女生。那时候方巧欣还没有这么兇,但奇妙的是,她竟然是全班唯一不会怕小虫的那一个。
于是不知不觉中便成了他经常带着她去找蟋蟀、抓蚱蜢、看萤火虫,或是捕捉蝴蝶……
他那个时候,其实也喜欢她的。
只是因为不久后他便随着家人转学举家搬迁到了台北去,他记得那时他甚至还有收过她的信……一直到国一那年他父母离婚,他跟着妈妈又再回到了高雄,却没想命运竟让他们同校又在同班。
但再有缘份都没有用。事实上,他错过她的那五年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而他这一等……便是十年光阴。
十年过去,这样长却短促的一段时间里,她却未曾再回头正眼看过自己。
「你有想听什么吗?」从记忆的泥沼中将自己拉回,他回头看了看她,弯唇,「等一下驻唱时间,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唱什么咧。」仰头望向夜空,他轻叹了口气。
可是啊,即使明白自己早就不必再等,他还是放不下她。
或许这一辈子……都注定要放不下了吧。
「不知道,看你啊,问我干嘛?」闻言,方巧欣满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是想起什么似地大声拍了下手:「啊!不然你唱《王妃》好了,还可以顺便摔个眼镜,效果应该很不错。」笑嘻嘻地开口随意提了一句,她开玩笑地说着,脑海里想像出那画面便不禁是笑了出来。
「干,不要,那首歌音很高耶!而且我哪来的眼镜啊,你是有病喔?」满脸黑线,他无奈地斜睨着她,只觉得这人大概又开始发疯了。
「啊不然咧?我怎么知道啊!」
夏末的晚风微凉,他们之间彼此沉默了很久,不知是在互相独自思考着什么。而在那片蝉声中,最后是由他缓缓开了口轻唱:
「你的心情总在飞什么事都想去追想抓住一点安慰
你总是喜欢在人群中徘徊你最害怕孤单的滋味
你的心那么脆一碰就会碎经不起一点风吹
你的身边总是要许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
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不只是你我会感觉到疲惫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
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张栋樑-《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词/莎莎,曲/施盈伟)」
他的嗓音不似沉雁书那样乾净清亮,也没有陈靖宏低沉磁性,刚好介于中间而略带着沙哑的歌声。平时唱快歌很狂野,唱起抒情来竟也十分温暖柔和,却不知是因为人,还是因为歌,又或者是因为心情。
方巧欣便也就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与他一同仰望着夜空,闭着眼,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互相隔着默契的距离。
而一直到他唱完,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喂,你什么时候要交女朋友?」突然开口打破了一片寂静气氛,她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句,声音淡然却感叹。
郑禹廷喜欢了她多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最残忍的应该是她吧,明明很清楚,只是既然他不说,她也就一起装死摆烂。因为没办法狠狠推开戳破,就乾脆继续蒙着当朋友。
这样的她……是不是很过分?
「不知道,再看看吧。」郑禹廷嗓音几分漠然了下来,歛眸﹐「也没遇到喜欢的。」他无谓地耸了耸肩,似乎丝毫不在乎的模样,眼里却藏着一点淡淡心痛。
──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这句话他选择藏在心底没有说。
「哇塞,你还挑啊?」方巧欣瞪大眼,打趣地用手肘撞了撞他手臂,调侃。
「废话──」他佯装忧鬱地哀叹了口气,表情很欠揍﹐「你都不知道我帅到要追我的女人多到一卡车都数不完……」说着,还很戏剧地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难以抉择的纠结。
「屁啦,你这德行哪会有人想要你啊?」她满脸嫌恶鄙夷地挤了挤眼睛,面色扭曲。
「我才怀疑你这男人婆会有谁敢要你吧?」
「不好意思喔,我男朋友可是你兄弟。」
一如往常地进行着毫无营养可言的斗嘴,他们斗着斗着,却突然同时沉默,然后一同放声笑了起来。
或许,这正是他们都不愿意开口明说的原因吧。
从包包里传来了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方巧欣困惑。会是谁打过来?
搜出手机,她终于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下班了要约她一起去看日晞吗?
「喂,雁书?」
几分不解地开口问候了一句,他最后在电话那头带着喘息的焦急叙述却让她感觉心脏被猛烈一撞,一瞬间几乎要夺去她呼吸──
「日晞她、不行了……」他声音不断喘着颤抖着还很摇晃,听起来应是正在赶路。
「巧欣,日晞的心脏,已经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