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别人心软,便是对自己残忍。』
「嘶--呼--嘶--呼--」喘嘘嘘的,几乎快要上气接不了下气。
我扶着墙壁,完全靠着意志力做出买车票、投零钱的动作。
我没有每个城市人必备的悠游卡,或者该说我曾经拥有它,但是在我选择避开人群的开始,许多必备的东西都遗失了,也许它正在我房里的哪个角落,不再让我忆起。
「于真,抱歉。」陌生男人赶上我,一派轻松地站在身旁,担心的语气问:「你还好吧?你看起来快喘不过气?」
我白瞪他一眼,就算晕死在捷运站内,还不是他害的,还敢大言不惭问我好不好。
可惜这一路上,除了加快奔跑的速度外,早就没有多馀力气阻止轻易就追上来的他,再加上方才活像马拉松路跑的举动也惊动不少路人的目光,让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唯一能值高兴的是我至少把两个陌生甩成剩一个陌生人。
「嘿…别用那种想杀死人的目光。」又来了,他最厉害的眼神--希冀我的理解与晾解。
为了防范自己再度后悔,死也不再开口回答他所有的期望,俐落抓起蓝色塑胶币,飞快往入口处鑽去。
嗶--
顺利通过。
这次终于掌握到时间这种东西,总算偶时切断我和他接下来任何可能的发展。
嗶--嗶--嗶--
身后,很多人进入月台,他却只能被排拒在外,我内心泛起一丝丝的得意。
「亚青、檀亚青……你们……」忽然,年轻女孩的声音叫着属于他的名字,又显得距离有些遥远。
忍不住,我回头望去,验票的那道闸门隔绝了拥有悲伤神色的女孩,而他…不知道何时走到我的身旁,一身沉着的气质。
我叹了口气,因为当下我有两种认知。
第一,年轻女孩毕竟还是朝气蓬勃,就算你比她们先走上起跑点,她们仍是浑身带劲地充满着毅力追逐而来;第二,原来人与人之间要不要有互动的选择,已经不单单只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尤其面对这种难缠的男人。
「你在生气?」他跟着我下手扶梯。
就算我有认知,我依旧不想脱口而出任何一个字、一句话。
我极度不愿意打破我这些年努力维持的良好平衡。
他没有因为我的冷漠而死心,候车的短暂时间,硬是要站在我的前方,把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近好近。
「别这样,我是真的感到抱歉。」他懊恼状地搔了搔有型的短发。
太近了,我和他的中间间隔太近了,压迫感如猛浪袭来。
我很孬种地在脑袋里哼着不知名的曲目,手指在大腿上敲动节拍。
如果说……我没有戒掉抽菸的习惯有多好。
至少现在的我可以先点燃我的davidoff,左手或许还插在腰间,自在地吐出飘渺的烟圈,就不会在这种时刻不知道将双手摆放在哪,眼神焦聚该扫到哪,而感到手足无措。
「你一定要先听我的解释。伊秀她只是客户的女儿,我只能用委婉的方式拒绝她,所以我撒谎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不过她一直都不愿意死心,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最近更是紧迫盯着我……」他难得浮现羞涩的神态,「然后,刚好你经过了。我知道如果是你,她一定会放弃的--」
「如果是我?」本来盘旋在脑中的音律戛然而止,我怎么又被他正中下怀,回话了。
「对,如果是你……」月台边的红灯闪烁,列车呼啸像一道急风驶来,也掩盖住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也好,我不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会让我多开心。
人们不都是这样,甜言蜜语就只是为了掩饰曾经犯下的罪,以为可以弥补些什么。
我跳上车,他追随而来。
车厢里已经没有空的坐位,他选择站在我的侧后方。多像赶不走的背后灵。
「对了,我叫檀亚青,很抱歉,现在才自我介绍。」他自顾自地介绍自己起来。
等等──
我不在意他的大名,就算叫张三、李四也不相干,不过多亏他的提醒,我才想到,为何他知道我叫于真。
我侧过脸,双眼对上他的目光。
他略显讶异。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于真--」
他一手抓着吊环,一手比了讲电话的手势。
「上次的电话?」
「你朋友的分贝太高,不想听也不行。」
「所以我的生日,你也是刚好听到,不是从我的话里猜测到的?」我想也是,只能怪我太疏忽,没有特地去分析过。
他点点头。
「好吧,下一站你下车吧,我不想跟你计较,我累了。」就快要到阿眉家的那一站,我害怕他缠着我去。
就算一点点痕跡,我也不想留下。
「我是想…方便的话,让我请你吃顿饭,至少让我为刚才的事道歉。」
我转头,继续面对一片漆黑的窗外。「我去朋友家,所以很不方便。」
「你说话一向那么直接吗?还是只对我?」
我从映在窗上的影像瞧见他笑着,很灿烂的笑脸。
「直接很好,拐弯抹角多累,所以这跟对谁都没有任何关係。」
「不过有时候直接的言语,并不适用于这个社会之上。」
「无所谓,至少不需要委屈自己就好。」我在吊环上的手握得好死硬,过去很多伤痛原来没有完全消退。
他一点停顿都没有,不带转折回应我,「很酷。」
我怎么有种破涕为笑的感觉。对我而言,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称讚,似乎像一般女孩被说很美很正一样,心里有些飘飘然。
「一起吃饭吧。」他又提出相同的提议。
「我不是说过不方便吗?」我发现这傢伙总是先摸摸你的头,然后再来惹毛你。
「你不是说要直接,而我是真的很想陪罪。」
「我要下车了。」
「约会吗?」
「什么?」
「你是准备要去跟男朋友约会吗?」
男朋友这个词,很久没人同我提过了。
我摇着头,「不是,是那个分贝很高的朋友家聚会。」
「这么巧!我倒满想一睹她的卢山真面目。」他的音调提高好几度。
一睹阿眉的真面目是会如此令人兴奋的事吗?
我不懂。
我只懂当我一知道陌生人姓名的当下,他就不再是陌生人,而是转变成一个有代名词的男人。
我也懂,我好像又对他心软了。相对的,也让我发现我的心软体质一贯的停留在体内,这让我困苦的烂体质,排也排不出去,剩下的只能靠自己的偽装。
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说得多好。我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