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呼出来的气,杜十三全身上下都在发烫,这让徐荔想到在火堆上烧得红亮的木炭。
徐荔明白自己是搬不动杜十三,乾脆拉下床上的枕头和棉被,接着把杜十三里地跟一条毛毛虫似的做好御寒,再低头附在他的耳边道:「杜十三,我是徐荔,你再忍耐一下,我回家拿退烧药。」
语毕,徐荔相当有效率地衝回家,随手拿起搁在餐桌上的空袋,在里头丢进退烧药、果汁、米、酱瓜、鸡蛋。她不知道杜家有什么,在家里备齐了,才又匆忙来到杜家。
她先在一楼的厨房找到热水瓶,装好温开水才上楼,又在二楼的卫浴间里装了一盆热水,并将乾毛巾掛在肩上。
回到房里,徐荔跪坐在杜十三的身旁。
「杜十三……杜十三……」
她试图摇醒因为痛苦而满脸扭曲的杜十三,但他并没有配合她,依然陷入昏迷。
叫不醒人的徐荔将毛巾沾水,拧乾,在空气里散两下,确定不烫人了,才用来擦拭杜十三的脸。
这几招都是跟母亲学下来的,应该错不了才对。
当毛巾带过杜十三的唇,他才有了微弱的呻吟,「渴……水……」
徐荔听闻,立即将温开水拿到他的面前,可杜十三依旧叫不醒,这该怎么办?
杜十三像颗洩气的皮球,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眼见昔日被少女们喜爱着的面容白而发青,双唇乾裂,上头还有几处的唇皮剥脱……多数的女孩儿大概会不知所措,或是对白马王子的爱意大打折扣,但这却让原本对十三无感的徐荔感到心微微的发疼。
十四岁的少女,找不到定位的少女,她知道的……那种被人遗忘的酸楚。
她将毛巾再度沾水,贴在他的脣上,他却因为摄取不到水份而皱起眉头。
「水……」他挫败地低喃着。
徐荔拿起杯子,含了一口,不带踌躇的俯身,将唇对上他的唇,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求嘴里的热水能顺利送进杜十三的口中。
杜十三像金鱼那样微张着口,渴望着久违的甘霖,本能地吸吮着徐荔的一张小嘴。
被杜十三的求生反应吓着,徐荔忙乱地抽身,一颗小脑袋充满迷惘,本来是不带着任何想法餵与十三水份,实际的亲密接触过后才惊觉她的举动或许不太合理。
……接吻?
她轻拭去自己唇上的水渍,用尽全身力气摇醒杜十三。
终于,让他服下退烧药。
往后的日子,连少女徐荔都不能理解的粉红心思渐渐扩散。
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敲醒了她向来平静的心湖。
浑浑噩噩的梦华前事,让长大成人的徐荔揪痛了心。
如果当时她曾经试着拉开距离,少女徐荔会不会开心一点?
「妈咪、妈咪……吃饭、饭饭……」小马克的童言软语唤醒了徐荔的梦和对自己提问的问题。
看着小马克圆嫩的小脸贴上来时,她就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至少,从十四岁到现在的她,十年的时间,她说不出后悔二字。
徐荔坐起身,嘴角勾起微笑地凝视着不知何时窝在她的床上的儿子。
「小马克,睡饱了?」她伸手捏着儿子圆澎的脸蛋。
「妈咪,吃饭,小马克饿饿……婆婆说有蛋……是脯脯蛋喔。」
「是菜脯蛋。」
「脯脯蛋。」
「阿荔,醒来就带小马克下楼吃饭,吃完饭去医院看外婆,还要帮徐茉送作品去她公司。」
徐母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声音渐小,似乎先下楼了。
「妈咪,哭哭了。」
「小马克哭哭吗?」
小马克用力地摇晃着小脑袋,「不是……是妈咪哭哭了……」
他伸出小手掌放在她的眼角,「不哭。」
原来,坚强都是她隐藏真心的假象,当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回忆,眼泪还是会流。
「你给妈咪亲亲,妈咪就不会哭了。」
小马克抓不住施力的力道,没有将嘴唇对上徐荔的额头,反而是牙齿撞在她的额间。
「呜……痛痛……」小马克揪着眉头,小手压着门牙。
徐荔爱怜地亲了亲小马克放在嘴巴上的手背,「亲一个就不痛了,对不对?」
「不痛……痛……不痛……」小马克一脸苦瓜样,像是明明很痛,又想讨妈咪的开心,只能说不痛的样子。
见儿子纠结的小脸蛋,徐荔感到好笑又窝心。
她充满母爱地揉了揉孩子的发。
小马克略圆的脸型、还有下巴像她,内双的眸子像十三一样精神,还看不出以后鼻樑会不会高挺,两片小薄唇依然是十三的缩小版。
可以的话,她期望小马克能成为他父亲的翻版。也或许是因为杜十三在她的心里实在太过于完美,不像十三还能像谁。
徐荔将小马克抱下床,决定将杜十三的身影暂时冷冻,至少回台湾的这些时日别让自己忆起,毕竟……当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里,她多怕她再度对他燃起不该有的心思。
没关係,她一定能忍耐渡过,就算在爱情里只能当退让的角色,但她永远是儿子的第一位。
「小马克,爱不爱妈咪?」她用鼻尖逗弄小马克的颈窝。
「爱……」小马克笑得好开怀,「小马克爱妈咪。」
有儿子相伴的日子,她也觉得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