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昨日西殿入了十余人,当日便出了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穆淮宇连同名册上的受邀之人,一并宴请到了南苑。
名为宴请,实则是什么意思,个个心头都明白。
杨坚提前给了宫人银子,消息一来,他头一个知道,周智是昨夜酒喝多了,凌晨起夜入茅房,无意撞见了前来的东宫太监明德。
等到宫人前来催促出行,也就数这两人收拾的最为体面。
周智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嘴里一阵碎碎念,“居安思危,思则有备,备则无.......”
突见萧誉立在他身旁,忙地凑过去,“陈兄昨夜歇的可还好?”
见萧誉不搭理他,周智只好无趣地缩回脖子。
宴观痕来的最晚,脸上明显带着倦色,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深蓝缎子,压根就懒得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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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穆蓁在晨曦殿用的早膳。
太子也在。
皇帝几次偷看看她脸色,见其平静毫无波动,才搁下御筷道,“昨夜睡的可还好?”
穆蓁点头,自从回到了北凉,夜里那辗转难测的毛病不治而愈,穆蓁往皇帝跟前移了移,特意将脸凑到他面前,“父皇瞧瞧,多精神。”
皇帝一乐。
当真看了过去,眉目清亮,挺直的鼻梁简直同他一模一样。
皇帝心头一暖,柔声道,“心头可有如意的人选了?”
穆蓁摇头。
皇帝正欲提出心中的几个人选来,要她今日好好留意一番,穆蓁回过头看了一下正在喝粥的太子,唇角一抿,“父皇放心,兄长说过,让我放心选,选错了他来退。”
皇帝愣住。
太子一口粥呛到喉咙,一阵猛咳。
穆蓁则捧着茶盏,掩脸轻笑。
皇帝突地有些恍惚。
萧誉在北凉那会儿,穆蓁还会偶尔到他跟前撒撒娇,萧誉回了南陈后,她来他这里,便是一副没了魂的模样,三句不离萧誉,闹得几人都没了心情。
今日这温馨,来之不易。
却也没温馨多久,王总管拱手进来禀报,“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眉目轻皱,下意识地看向穆蓁。
小时候穆蓁就讨厌王贵妃。
皇后走后不到一年,王贵妃非要她唤自己为母妃,穆蓁不乐意,回头吼她,“你才不是我母妃,我只有母后。”
王贵妃气不过,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自此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后来因为萧誉,关系好像缓和了些。
皇帝正欲让王总管去回禀,穆蓁却站起身来,“父皇兄长慢用,我回去换身衣裳。”
穆蓁起身出去,王贵妃正抱着一罐子汤,立在门前。
王贵妃笑着上前,“公主也在呢,正好本宫煲了汤......”
穆蓁没答话,也没看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王贵妃脸色僵住,嘴角一颤,忍不住暗骂:这又是抽了那股子疯。
再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到底还是忍气吞声,端着汤走了进去。
要论人才,她的侄子王三也配得上她穆蓁。
还有萧誉。
南陈皇后之位,她穆蓁往日做梦都想要的位置,这回岂能不动心。
王贵妃在晨曦殿用了早膳,便没回去,南苑宴席开始的那阵,王贵妃坐在榻前,替皇帝沏了一盏茶,柔声道,“孩子们都大了,早有了自己的喜好,今日陛下就放宽心,让公主自个儿挑吧。”
皇帝接过,轻轻“嗯”了一声。
何为母妃?
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又怎能当得起一个‘母’字。
早膳后不久,穆淮宇就让明德去长宁殿催人,“太子殿下已在南苑西侧给公主备了一间雅室,里头梳妆服饰一应俱全,公主过去慢慢收拾也不迟。”
西殿里的人来得早。
南苑今日设了几个场子,不单是宴席,还有玩乐的环节,吟诗作词,投壶比武,太子殿下布局的周到,今日所到之人的学识,人才,身手,都能一一展现出来。
穆蓁只需隔窗观察,满意的便留下,单独会个面。
若一切顺利,不过三五日就能定下。
太子怕今日人多,挑起来费时。
穆蓁便没再耽搁,带着几个丫鬟,出发往南苑赶去。
马车前行。
穆蓁突地有些茫然。
前世围着萧誉转了一辈子,如今回到北凉开始了新的生活,前世的那些记忆与她而言,并无多大用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如何,而这辈子又会和谁过下去。
然无论是谁。
她都不会再离开北凉。
南苑离皇宫不远,是一处皇帝的行宫,穆蓁的车马一到,便又宫人候在了门前接应。
穆蓁走的是南门,应招者走的是西门。
从西门进去,又分了三个方向,往左是西殿的本土北凉人士,正中则是先前名册受邀之人,右侧只有两人,大魏的二皇子杨坚和南陈的谋士宴观痕。
几路人分开了走。
宴观痕回头,萧誉已不见了踪影。
宴观痕同杨坚跟着宫人一路到了位子,才发现三路人马,皆是围在一条流水宴席上。
只是先后顺序不同。
引路的人将两人领到位置,笑着道,“两位是我北凉的贵客,陛下特意嘱咐,让小的好生伺候。”
宫人那意思是凉帝特意优待了他们。
宴观痕环顾了一下四周,两人坐的位置确实是上位,但此时北凉那位公主,身在哪个屋子,却无人得知。
若是正中的那间屋。
这里怕是连个眼尾都扫不到。
“有劳了。”杨坚似乎很满意,递了一粒银子给宫人,宴观痕不为所动,两袖清风,一根毛都没有。
岂料,那宫人离开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扯了一下宴观痕的衣袖,宴观痕回过头眉头一皱,正欲说,“没钱。”突见那宫人对他使了个一边聊的眼色。
宴观痕诧异。
那宫人走后,宴观痕面色不动地坐了会儿,便起身借故去茅房,出了席座。
刚出去,就见之前的那宫人在转角处候着。
“大人收好。”那宫人见宴观痕来了,忙地从袖筒中取了纸条递给了他。
宴观痕伸手接过。
那宫人速速离去。
宴观痕往回走了一段,将那纸条展开,上头不过几个字,“巳时三刻,南侧凉亭后见。”
没留名。
但任谁这时候,都能猜到是谁。
宴观痕没在北凉呆过,起初不了解萧誉和北凉公主的那段情史,直到萧誉给了他一枚玉佩,让他以皇后之位提亲时,才彻底明白,他为何这么疯。
宴观痕回到位置上,宴席开始,酒菜上桌。
游戏也开始了。
宫人提了一盏花灯从两人跟前,最先搁下,顺着水流往下,停在谁面前,便由谁做出一首诗词,杨坚这时候才察觉出了不对,因那花灯,怎么停也不会停再他面前,逆流都流不到。
杨坚猛地摇了一下手里的折扇,愤然道,“银子喂狗了。”
宴观痕没理他。
目光寻了几次萧誉,才见其同周智同席,端坐在水流下方,也没什么机会。
花灯在上游早就被截完了。
场子里,成了中游几位北凉公子卖弄风采的专场。
穆蓁斜靠在窗前,跟前的纸糊窗上被戳出了好几个大洞,阿锁和秋兰一左一右,惦起脚尖瞪大了眼睛往外瞧。
秋兰比阿锁胆子大,性子也活泼些,“殿下,王公子今儿怎的满腹经文,奴婢倒是少见。”
场中活跃的,确实数王三。
平日连书都懒得翻的人,今日却频频截灯,还会吟诗作词了。
穆蓁没看王三。
太熟悉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况且还是颗善会沾花引蝶的草。
穆蓁从上到下扫过一遍,自然也看到了萧誉,却也是淡淡一瞥,未经停留,目光收回正落在赵坤身上,身旁的阿锁突地红着脸,小声道,“奴,奴婢倒是觉得赵大人比王公子好。”
穆蓁的视线便停在了那。
赵坤今日未着官服,一声蓝色常服,白玉发冠,少了为官时的严肃刻板,这番一瞧,确实生的清雅隽秀。
“殿下,阿锁说的没错,虽说赵大人平时瞧着古板,可说亲的却不少,也不知为何,没一处说成,均被赵大人以仕途为由拒了回去。”
穆蓁很少听闻赵坤的私事,也压根没将这事往他身上想。
旁人不知她和赵坤,她自己岂能不知。
为了萧誉几回翻脸。
今日他能来这,多半也是不敢驳了父皇和兄长的颜面。
三人正瞧着,门外宫女捧着一盘瓜果进来。
阿锁转身去接,却见那托盘底下有一张小纸条,阿锁诧异地挪开面上的几颗红橘,将那纸条取了出来,“这是?”
身后宫女却是一脸茫然。
穆蓁转头,阿锁将纸条交到了她手上。
也是那几个字,“巳时三刻,南侧凉亭后见。”
穆蓁秀眉一皱,回头望了一眼窗外,语气淡淡地道,“巳时三刻,派人去南侧凉亭后,无论见到谁,都去禀报给太子。”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
如今的一切,虽同前世出了差错,但早日情分已成过去。
她不再是前世的她。
那份感情自然也不在。
**
宴观痕一直在留意萧誉,见其一离席立马寻了出去,却没见其身影,寻了好长一段,才在西院两排栀子花前寻到人。
宴观痕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你那位找。”
萧誉凝眸看了他一眼,垂目打开纸条,深邃的眸子不见半点波动。
“谁给你的。”
“一个太监。”宴观痕答完,便回了水流宴席。
萧誉立在那,纸条在他指间来回转动。
过了半晌,迈步往前,唤住了一位席间伺候的宫人,连同那纸条和一锭银子递了过去,“交给今日最出风头的那位公子。”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萧誉黑眸微闪,凛如寒潭。
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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