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禀报宣承弈在柴房昏死过去的消息。
三日滴水未进,能熬到现在实属不易,姬珧没怀疑宣承弈是借称病逃脱小黑屋而故意为之,前世不论,单看这两日也知,宣承弈为人刚直不折,眼中不纳尘垢,是个清清正正的君子,不会做出这种阴险狡诈的事。
不然也不会挺到现在了。
她躺在榻上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而后吩咐下人去找大夫给宣承弈看病。
又是一夜无眠,她枯枯等到天明。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没有十九在身侧,她睡不着。
三年来早已成为习惯。
清晨时大夫那边回话,说宣公子只是多日未进食,身子虚脱了,才会昏倒,没什么大碍,服下几贴药就好,只是人昏迷着,药喂不进去,大夫也束手无策。
姬珧听了之后,命人将汤药生生给他灌了进去。
得知宣承弈性命无碍,姬珧也没再为他操心,上午去宫里处理政务,中午回来时,十八刚好从魏县赶回来,正在凌云轩等她。
姬珧脚不沾地又去了凌云轩。
十八风尘仆仆的,神色有几分着急,姬珧坐在椅子上,按了按眉角,疲惫肉眼可见,她轻声道:“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十八原本要说正事,可一看匆匆走进来直接坐到椅子上的殿下脸色十分差,马上变成担忧的表情。
他向前一步,急道:“殿下,你可有不舒服?”
十八向来是很诚恳的,关心担忧的神色都很纯粹,姬珧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她摆了摆手:“说正事。”
十八一愣,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个满是褶皱的信封,递到姬珧身前的桌案上。
“殿下,属下如您所说,把这封信亲手送到青玉先生手上了,”他顿了一下,语气多有不满,“但他不要。”
姬珧微怔,但眼中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信封皱得严重,但火漆已经剥落,看得出这封信已经有人看过了,她抬头问他:“你说了是本宫的意思吗?”
“说了,言辞恳恳,就差给他跪地磕头了,但是青玉先生丝毫不为所动,说自己避世隐居多年,曾发誓不入朝堂,言出必行,不论是谁来,哪怕是殿下亲自去,也绝不会违背诺言。”十八皱了皱眉头,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然后有些欲言又止。
姬珧留意到他的神色,追问:“你还有什么没说?”
十八挠了挠后脑,迟疑一下,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殿下。属下刚去青玉斋那天,先生在招待一位别的客人,属下只是匆匆一瞥,没看清楚,但那人,有点像驸马身边的长安。”
姬珧神色微变:“确有此事?”
“就是因为不能确定,所以属下才犹豫要不要告诉殿下。”
姬珧垂下头,手掌撑着前额,心思活络。
长安,长安。
这几日,她只见了虞弄舟两面,长安的确没有跟在他身前。
而往常,这个人是跟在虞弄舟身边寸步不离的。
如果虞弄舟也在招揽青玉先生,那上辈子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同时扳倒她跟豫国公府,也就有了充分的条件。
长安先她一步……
姬珧仰起头,靠在椅背的软垫上,空空地长出一口气,虞弄舟这个人,为了自己做上那个位子果然无所不用其极啊,她低下头平视前方,冷声吩咐道:“小十八,你去准备,明日……后日吧,后日本宫要亲去魏县!”
十八惊掉了下巴:“殿下真要为了那人劳师动众?”
姬珧势在必得,笃定道:“别人或许不值得,但这个人值得,本宫一定要将他弄到手。”
她站起身,走到小十八面前,冲他招了招手。十八愣了一下,而后微微矮下身子,侧偏着头,把耳朵对着她,姬珧附耳说了几句什么,他本想认真听,可温柔似水的声音一钻进耳朵里,就像细细麻麻的春雨砸在心头上似的,奇痒难忍,又忍不住更靠近一些。
小十八到底年纪小,等姬珧说完,跟他分开,十八的脸已经红透了,他像个姑娘似的娇滴滴地眨着眼站直身子,手抚着心口不敢看姬珧。
“听懂了吗?”
十八点了点头,然后又慌里慌张地摇了摇头。
姬珧看他如此冒失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一声,金宁卫里十八年纪最小,虽然他不如其他近卫办事严谨,但心思单纯,她总是对他更宽容些。
“怎么了,脸怎么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十八烫着一样赶紧捂了捂自己的脸,然后沉思半晌,抬头认真看着姬珧:“殿下,您说属下是不是该去怡春楼开个荤了?”
姬珧一怔,万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句话,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一下,她咬着牙问:“谁跟你说的?”
“十二哥!”十八立正,坚决撇清关系,“他说属下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雏鸟,情.事上经验不足会坏事,让我去怡春楼找个姑娘适应一下。”
姬珧汗颜:“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属下知错!”
公主不高兴,十八还是听得出来的,赶紧认错总没关系。
姬珧看着十八弯成直角的身子,想了想,还是正经吩咐道:“以后你十二哥的话尽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别过心……倘若你真的想找个小娘子,也别去怡春楼那样的妓馆里找,本宫的近卫还配不上家世清白的女人吗?”
十八微微抬头看了公主一眼:“可薛公子……”出身笙箫馆,也不清白啊……
姬珧作势要打他,十八才高声领命:“属下谨记!”
姬珧慢慢收回手,不耐地赶他出去:“你跑一趟北胤,把魏师兄请过来,到时候直接让他去魏县。”
“是。”
“滚吧。”
“是……”
十八挠了挠头,低垂着脑袋走出去,想着自己惹了公主不快,心里有点难受,怪也怪十二哥,为什么要跟他说公主不喜欢听的话呢?丝毫没自省是他自己在公主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出去后,姬珧也离开凌云轩。
到了栖云苑,薛辞年正面色严肃地站在外面,见她过来,提步走近,在她身前顿住,低声道:“驸马在里面。”
姬珧抬眸,眼里倒是没有惊讶,她知道虞弄舟还会来公主府找她,所以特意吩咐过薛辞年不用拦着。
现在知道了他背地里在广纳英才招贤纳士,心情又有些不同。
姬珧点了点头,提裙踏上台阶,刚要推门,转身对薛辞年道:“你去看看宣三郎吧,别给折腾死了。”
薛辞年并不意外,躬身应下。
姬珧推门进去,里面点着安神醒脑的熏香,烟雾缭绕,昏暗压抑的情景让她想到了望玉台的日子,隐隐皱了皱眉,她踏进去,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虞弄舟的影子。
继续往里走,姬珧行到寝居里面,一路上都没看见人,正要转身的时候,忽觉背上传来温热,有人从后面紧紧抱住她,下巴挨着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继而传来。
“我不喜欢江蓁,”他声音里有一丝疲倦,“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虞弄舟在她颈窝缱绻地蹭了蹭,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
姬珧面无表情,她想起前世那夜。江蓁穿着皇后仪制的宫装站在她面前,说着姬恕的死讯,还说着阿舟哥哥是如何疼爱她。
比起伤心,姬珧那时更多的感觉是羞愤。
她可不会再给江蓁机会,让她在这一世还会踩在她头顶上恃宠妄为。
姬珧握住虞弄舟的手,低敛的眼眉下看不清神色:“她都追到那里去了,你让本宫如何相信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虞弄舟扳过她身子,将她抵在架子床的木壁上,急促的呼吸渐渐发沉,身上的热度也在升高。两人做了三年夫妻,对彼此的身子都不能更熟悉,她知道他这是情动的表现。
虞弄舟的嗓音几近嘶哑,掌心扣在她腰身最敏感的地方,呵着气音在她耳边说:“殿下不相信,可以验一验,臣这一月以来,有没有碰过女人……”
他似是故意换了称呼,说着暧昧不清的话,唇吸在她耳畔,不退不进,辗转流连。
“除了公主,臣谁也不会碰,”他扣着她肩膀,掌心探进衣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怒气,却被他说得辗转动听,“珧珧,我想你了……”
姬珧也不是什么圣人,很快就被撩起欲.火。
·
宣承弈似乎做了一个梦。
他在迷迷蒙蒙的幻境中看到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满面怒容地看着谁,眉眼尽是杀气。
他恍惚记得那个人,来过几次宣府,偷偷地跟父亲密谋过什么——好像是……公主的驸马?
但他穿着龙袍,气势也跟之前的他完全不同,没了清俊儒雅朗风如月般的孤高,更多的是难掩嗜杀的暴戾。
他对下首跪着的人正说着什么。
“江蓁,没有朕的旨意,你私闯望玉台,是死罪。”
底下的人慌张辩驳:“表哥,你要杀我?不行,不可以!我是你的表妹,马上就要成为大禹的皇后了,我只是去看一眼那个贱.人,有什么不能的——”
一声巨响,桌案上的东西尽数被他扫到地上,砚台正好砸在女人的额头上,她一下顿住,连哭都不敢。
接下来是一声阴忖森然的质问。
“谁说,朕会封你为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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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上辈子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的东西,会逐渐变成他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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