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是从林姑娘身上传来的,她素面朝天,脸色有些憔悴,身上穿着白衣,看见有人来了也是神色恹恹:“做什么的?”
管家行了一礼说:“姑娘,这三位先生是来查云香一事的。”
“云香是我房里的人,有什么问菊香,我很困,要去休息。”林姑娘性子不大好说话,扭身就往屋里走,脚尖点地,步伐轻盈,像是跳舞一样。
肖月直接脱口而出:“你那么尊重你姐姐,还和你姐夫搞到一起去?”
那甜腻腻的香在赵生身上闻到过。
林姑娘挺住脚步回身一笑:“姐姐不在了,作为妹妹接收了她男人岂不是理所应当?管家,你多嘴了。”
管家连忙道:“林姑娘,我什么都没说。”
“他的确什么都没说,是我猜到的,林姑娘能否让我问你几个问题?”肖月看了管家一眼:“他作为下人,总是有很多忌讳不敢说,我看你挺敢说,也敢做的。”
比如那白衣服。
林姑娘笑了笑,没有回内屋,笑着道:“小郎君,你想问什么?”
“和你姐姐有关的,为什么她单独住在一个院子,为什么她会带着你嫁进来,她又是谁?”肖月一连串的说。
管家脸色一变,开口阻拦:“老夫人说了,不许提林夫人。”
林姑娘斜睨他一眼:“有什么不能提的,你在心里怕是没少想,你喜欢我姐姐。”
“姑娘慎言。”管家有些急,直接甩袖而去。
林姑娘不以为然,缓缓讲述。
主要说起来,要从当年说。
元宵节,夜市上灯火通明,卖艺的姐妹在街上混口饭吃,姐姐生的貌美,嗓音动听:“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林姑娘说着哼唱了两声,然后说:“有个公子哥听见了很喜欢,对我姐姐一见钟情,就是姐夫。他顶着老夫人的反对硬是把我姐姐娶了回来,安排在了红袖院,让姐姐和老夫人避开,不过姐姐过的不快乐,五年后就去世了。还好我在,姐姐夫人的位置该是我的,要不是老夫人拦着……”她神色有些阴沉。
肖在冷不丁的开口:“你姐姐是不是流过孩子?”
林姑娘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姐姐身体不好,流产了三次。”
肖在琢磨了一下,三个孩子外加后来一尸两命的两人,难怪怨气这么重。
肖月不以为然:“问这些做什么?只要知道林夫人死的委屈,可能有人为她复仇就行了。”
林姑娘笑着问:“你不会怀疑我吧,小郎君。”
肖月摸了摸鼻子,觉得味道有些刺鼻,走出门去:“你门口也有棵光秃秃的树,菊香就是在这颗树上看见尸体挂在上面的?”
大家都走到院子里。
菊香仰头看着那树上拴着的麻绳,身子抖的厉害,躲到她家小姐怀里:“我亲眼看见云香就被挂在树上……回来的时候云香没了,但绳子就一直挂在那。是个圆圈,人凭空吊在那。”
他三步并作两步,像猴儿一样的跳上树。看着挂绳子的那树枝,有磨蹭晃荡过的痕迹。
“你看见脸了?”肖在若有所思的问。
菊香迟疑的摇了摇头。
肖月跳下来,摸着下巴:“绳子呢?”
“一开始没发现云香的尸体,我看绳子挂在那,以为是老夫人看我不顺眼让人捉弄我,就气的烧了。”林姑娘没好气的说。
肖月稍微有些头疼,挠了挠脑袋,又问:“那是谁真正发现了云香的尸体?”
“是管家。”林姑娘说。
暮霭沉沉,天暗了,明明只是下午。
这整个府邸鬼气森森,一看就有大问题。
掮客靠在树边:“宝宝,你要是再不能抓住那只鬼,那边那个小子可就要先你一步了。”
肖在一本正经道:“我抓的是鬼,他抓的是人。我们两个不一样。”
掮客说:“那你甘心他抢在你前头,风头出尽?”
肖在咬了咬牙,到底是小孩子经不起激。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自称是肖邦的大儿子,肖月跑了过来,说:“你们两个懂不懂医术?”
掮客举手:“略知一二。”
肖月踮起脚尖儿在掮客的耳畔说了几句。
掮客含笑点头,“我打眼一看她,就知道她有毛病。”
肖月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没有轻易就下决断:“还得再去问问其他人。”
肖在眼看自个落后,一扭身便走。
掮客懒懒地问:“宝宝你要去哪儿?”
肖在:“去怨气最重的地方。”
肖月:“你还在弄鬼鬼神神那一套?这世上没有鬼的,我阿娘说的。”
肖在突然停住步伐,回身看他:“你阿娘是谁呀?”
肖月搔了搔头:“韩国夫人,说了你也不知道。”
肖在眉头一拧:“你可以打着大理寺卿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但你不可以打着韩国夫人的名义招摇撞骗。”
肖月一愣:“为什么?”
肖在说:“因为韩国夫人还是商人,商人需要名誉。”
肖月嘴巴一撅:“我才没招摇撞骗呢。”又上下将肖在打量一番:“不过像你这样的小村姑居然知道韩国夫人,是你身边的那个大人说的吗?”
肖在懒得理他,径直往怨气最重的地方去。
肖月:“一个一个的去找,多麻烦呀,把他们都叫到一起来问多好。”
掮客:“你想得到挺美,但他们怎么会被你聚集在一起?”
肖月:“简单啊,就跟他们说,我查出了真凶。”
掮客觉得这个思路没毛病,愿意帮他传信儿。
傍晚时分,掮客负责传信,聚集了所有人,表示已经查出了真凶。
房间里热热闹闹,管家、小妾红玉、林姑娘、张老爷齐聚,神态各异,各藏心事。
“我找到鬼了。”门外,肖在也在这个时候及时的赶了过来。
张老爷大喜:“找到了?能不能驱除?她都害得我要断子绝孙了!”
肖月觉得小姑娘在招摇撞骗,便同她说:“鬼鬼神神的先不论,你不是也承认杀人的是人吗?”
肖在:“我知道是谁杀的人。”
肖月不甘示弱:“我也知道。”
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猜拳决定谁先说。
肖月赢了高兴的跳了起来,肖在郁郁寡欢。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突然跳出来道:“人是我杀的!”
张老爷一愣不敢置信:“你?你这是为何?”
管家苦笑一声:“老爷,我是你乳娘的儿子,与您同岁,但至今未娶,您可知道为什么?”
张老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林姑娘忽然一笑:“还能有什么,至今未娶,因为喜欢已经亡故十年的我姐姐——老爷,您的第一任夫人呗。”
张老爷:“你竟然藏着这份心思,我居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云香。”
管家跪在地上:“奴才这些年一直把心思藏在心里,从来没敢僭越,至多就是在心里心疼,林夫人三次流产,最后一次生育一尸两命。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我不喜欢林夫人,只拿她当主子,也怜悯她,同情她,敬爱她,也想为她报仇!云香,是云香害死了夫人!”
张老爷:“什么报仇?她害得我都要断子绝孙了。”
管家有些着魔一般的说:“老爷再娶两妻,两个接连难产而亡,府内人议论纷纷,说这是林夫人的冤魂不散报复张家,就连夫人住过的红袖院都被封闭起来。但我不信,就算是有鬼,夫人也是心善的鬼。我偶尔会站在远处长廊下眺望,偶尔会听见夫人在唱歌: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昨天晚上,云香死的时候,我还隐隐听见了夫人在唱歌。”
他故意掐着嗓子模仿着那动作,让人无端升起寒意。
肖月打破了这股诡异的氛围:“你说你杀人了?你什么时候想杀的人?怎么杀的人?”
官家木然地说:“昨天晚上六点,晚餐结束,老爷喝茶的时候叫你过去,说,明个把红袖院收拾出来,空太久了。我答应了却觉得空的还不够久,那个院儿就应该一直空着。夫人的院子要被人住了,夫人的魂儿不知去哪?万一走了怎么办?我就想送夫人一个礼物,把云香送下去。我一直在给她下毒,慢性毒药,昨天是最后一份,这东西是我自个儿配的,怕不好使,我自个儿服用了两下,能要人命。”他说着,唇边渗血。
张老爷怒目狰狞:“糊涂糊涂,身边人都要死光了,你竟然也要走。”
管家惨然一笑:“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我都能听见夫人唱歌,但老爷听不见的缘故吧。”
肖月打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复杂感情:“这个不对,你说你是下毒,可是那人是被吊死的。”
管家:“昨个晚上我在红袖院站了一会儿听见夫人在唱歌,早上去打扫红袖院,一开门,看见云香的尸体在树上挂在,麻绳上勒着脖子,披着戏袍,还摇晃着,一准是夫人回来干的。”
他牢牢的盯着肖在:“算我求你,夫人这一生过得太苦了,你如果能超度她就超度她,如果不能超度她,也千万别伤她行吗?她真的不是坏人,我不相信是她害了后面那几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