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冷风嗖嗖,刮的窗户作响,外边院子里种的树随风摇荡,那干枯的树枝张牙舞爪,影子落在窗上像极了魔鬼。
外边伸手不见五指,云香如果不是半夜被肚子疼弄醒,想上厕所,肯定不会出去。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刚推开门却看见前面似乎有人。
乌云遮月下,整个古宅凄凄冷冷,一道倩影穿着宽大的袍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杂草丛生,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仿佛鬼魅的呢喃细语,云香腿一软跪在地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尖锐的声音声声唱着,身姿曼妙。
云香踉跄的爬了起来,想要逃跑,却感到背后一阵凉风。
倩影贴着她耳畔:“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她再也控制不住,想要大声尖叫,结果却只发出了赫赫的声音。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那棵树枝叶舒展,因为秋季寒冷的缘故,树叶已经掉得干干净净,分出来的树干干干净净,上面挂了粗糙的绳子,云香脚离地面三尺,身上披着那件宽大的白色袍子,晃来晃去。
这天可真凉。
……
张府贴出了告示,请人除鬼。
许许多多看热闹的人围在告示旁,三言两语的议论着。
“这张府闹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嫁进去三个媳妇都是难产死的,听说现在这个小妾怀孕已经七个月了,难怪急着驱鬼。”
“张老爷已经三十,还是一根独苗,要是在没孩子,血脉怕是要断在这儿了。”
任由别人七嘴八舌的在那议论,管家站出来,拱了拱手:“还请诸位能人异士张家之围,倘若能成事儿,必会奉上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够寻常人家吃上一年,大家都惊叹于张家的手笔。
肖在就在人群当中,仔细打量了管家一番,见他眉宇间凝聚一股黑气,分明是鬼气缠身,当下也不再犹豫走上前去掀告示。
刚要去揭,就有人先她一步,那少年身形非常的快,一把扯了下来,眼神很亮:“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看看小爷把人揪出来。”
肖在眉头一皱,摊手:“给我,我能捉鬼。”
少年瞪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装神弄鬼呢?这世上没有鬼。”
她懒得和小孩计较,转身就走,反正张府也在附近。
管家打圆场,“有能力的我们都请。”不过心里也在打鼓。男孩十六七,女孩才十二三的样子,这……能靠谱么?
人群当中仿佛有人看出了他的忐忑,笑眯眯的开了口:“我同那小姑娘是一起的。”
肖在回身招手:“哎,你快点走。”
掮客笑眯眯的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这对搭档看着挺奇怪的,小姑娘只有十岁的样子。
那男人三十来岁,但精气神像是二十岁,眼底那股饱经沧桑感,又好像四十岁,总而言之,岁月仿佛对他没有起到作用,让他如此复杂。
一行人进了张府,这是五进房。进了大门,能瞧见外宅建造几间房子有男仆居住,管家说他就住这地方。
院子在直着往前数就是林小姐的住所,紫菀院。紫菀院在往前则是老太太的潇湘院,坐北朝南,院里正房老太太住着,东厢房是府里的少爷和宠妾红玉的房间。
管家领着两人拐了个弯,顺着长廊往东面走,来到了大厅,并说大厅后面是昔日先夫人的住所,只是已经废弃无人住了。
少年眯着眼睛说:“你一路给我们介绍格局做什么?”
管家铁青着脸色说:“因为发生了一件玄之又玄的事情,老朽都要相信死去的人回来复仇了。”
“复仇?”
老管家意识到失言,不肯多说。
肖在眯了眯眼睛,从进来开始她就发现,这院子的格局是在养鬼。
她抬头看了掮客一眼,想从他的眼里得到确定的答案。
掮客笑而不语:“这是你的考题。”
少年突然切了一声:“什么复仇,肯定是用了什么办法,你讲给我听听。”
管家摇了摇头,带人到了大厅,等着少爷来。
等了一会儿,事件中的男主人姗姗来迟。听说才三十,但是露出老态,眼角皱纹炸起,步履有些晃。
张老爷看了两人一眼就有些失望,倒也略坐了坐,然后说:“别白来一趟,管家,给拿一串铜钱走。”
管家点头应下。
少年蹭的一下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你急着撵我们走,是急着在去白日宣淫么?”
“这……”张老爷脸色一变:“你这少年瞎说什么?”
“你脚步虚浮,眼下发青,一看就是纵欲过度,最重要的是有股脂粉味,甜腻腻的呛死人了,傻子都知道你做过什么。如今是白日里,青楼妓院没开门,你小妾怀孕七个月,应该是和哪个丫鬟搞到一起去了。我可不想像那些小说戏文里那样,先给你露一手,震惊你一下,你再带我去看案发现场。小爷的时间很有限,赶紧领路。等小爷日后名扬天下,人人皆知我肖月以后,你就知道你能请动我有多荣幸了。”少年掐着腰,很是倨傲。
张老爷将信将疑。
少年说:“你连我都没听过吗?听过大理寺卿肖张吗?那是我爹!”
张老爷连忙行了一礼:“原来是肖家子弟,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肖在眼皮子一撩,看了那少年一眼,坑蒙拐骗居然撞到正主跟前了。
掮客也在笑,低声在肖在的耳畔说:“我怎么不知道肖家有这么大的儿子?”
这少年比肖在还要大上两三岁。
肖在也懒得去戳破这拙劣的谎言,一路上见着招摇撞骗的有的是。
掮客却是兴致勃勃地研究这个少年:“要是你娘知道了你爹有这么大个儿子,会不会杀了他?”
“师父,做个人吧。”她警告了掮客一句。
掮客摸着鼻尖:“你应该叫我爹。”
肖在不再理他,而是看向了张老爷,幽幽的说:“除了那些生不下来的孩子,你应该还有能生,但是没要的孩子吧。”
眼下是子女宫,青黑带脏,说明这个人克子女。
说也奇怪,有些人拼命要孩子要不来,有些人拼命作贱孩子。
张老爷一个激灵,这两个孩子也太邪乎了。招呼着管家:“你带他们三个去看看。”
管家在前面引路:“三位跟我来,先去哪?”
“先去看尸体。”自称是肖月抢先说道。
“尸体是林姑娘身边的丫鬟云香,第一个看见尸体的是林姑娘另一个婢女菊香,菊香寅时天刚刚亮起床端热水好伺候姑娘,除了屋就瞧见窗户前的树上挂着着一个披着宽大白色戏袍的人。菊香吓得打开门栓就跑了出去大喊大叫。仆人们都差不多起床了,来了一看根本没瞧见人,结果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在夫人的院子里看见了云香。尸体挂在麻绳上,披着戏袍,还摇晃着。可是紫菀院昨晚戌时落锁,有菊香为证。除了菊香早上看见尸体吓懵了打开门跑出去以外,期间绝对没开过!”
凭空消失,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不是鬼是谁?
张家在当地是大户,房屋修建的还不错。肖在留心了一下, 那个紫菀院和先夫人的红袖院中间不仅隔着紫菀院那一道门锁,同样还隔着方才大家在的正厅,发现尸体的时候有小厮在打扫,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将身体从紫菀院,挪到红袖院。
“就是这。”
管家停步在门口,极不想走进去。
那根麻绳还悬挂在那,一头打成结,另一头缠绕了好几圈,最后绑在树上。
已经是深秋,空气中透着凉意,昨天半夜一场雨水洗刷过,早上才放晴,除了一群人慌张进来把尸体放下来的脚印深刻的凝住,其他什么记号都没留下。
肖月绕着树看了一圈,绳子一头打结成圆,刚好能套进去一个脑袋。另一头绕了树干两圈,他伸手摸了摸树干,绳子一圈下面树干破损伤口还是新的,至少不超过两天,看样子是蹭破。
又爬上了树,吊首绳子勒着的树枝干倒是没有丝毫的磨损,人是在死后才挂上来的。
他在看现场,肖在已经进了屋内。
房子许久不住,天色又暗,屋内阴凉凉,缺少摆设又空荡荡的。
尸体就停放在地上,她的脸青紫肿胀,皮肤上斑驳血点,瞪大的眼睛里有血点子,耳朵和和鼻子也淌出血,嘴里有些泡沫,舌尖突出,宛若厉鬼索命。
恶臭散发着,大小便使劲,不难想象当时吓成了什么样。
肖在蹲下去,在人的身上摸了摸,身上湿的现在还发潮。角落里,黑暗的阴影在蔓延,一点点的吞噬微弱的光。
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你看见鬼了么?”
她回过神,就瞧见肖月笑嘻嘻的:“找到鬼了么?”
阴影退缩,恢复平常。
“不是鬼。”肖在低垂眼帘:“是人。”
肖月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这样装神弄鬼的人,会一口咬定是鬼怪所为呢,比如鬼上身,然后上吊自杀。”
“不是鬼?那怎么可能离地三尺?”管家进来听见惊讶,赶紧说:“下人们赶到的时候,可没有踩着的东西。”
“这个嘛,她是被人杀死,在吊起来的,只是因为尸体突然换了地方,才会让人觉得神神叨叨的。你们先入为主了。”肖月蹲下摸了摸尸体发湿的衣裳,露出了确信的笑。
肖在走了出去,站在院中静静的感受四周的气息,怨气冲天。
她问:“我听说你们家有三位亡故的夫人,你说这是先夫人的住所,三个都住在这么?”
管家摇头,说起来神色有些莫名:“这里是第一位林夫人的住所,后两位夫人都是和大爷一起住。”
这位先林夫人还真是特殊。
“姓林,你们府上那位姑娘也姓林吧。”肖月接着问了一句。
管家说伸手做请,边走边说:“林姑娘是林夫人的妹妹,林夫人嫁进来那一年,林姑娘才十岁。”
“林夫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嫁进来的五年后,距今为止十年了。”管家的神色有些沉痛,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加快了脚步,然后到了紫菀院。
听到里面有挣扎声。
“姑娘,府里本来就有人死了不吉利,不能再穿白的了。”菊香劝道。
林姑娘冷哼一声:“我姐姐的祭日,怎么就不能穿白的?”
一进去,肖月就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不禁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