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又来到了,铭和苑里的知了儿一早就开始吱铃铃聒噪了,二遍开花的石榴花虽不多,每棵树上有那么几朵,火红火红的特别耀眼。李树紫红色果粒纷纷掉落在小石径上,扁渣渣,污兮兮1的。那草坪刚修剪过,散发着浓烈的青草气子。
嘟嘟与贵宾犬杂交生了六只小狗儿,一只生下没多久就死了,家中的客堂里到处是狗西狗污,臭都臭煞了。而老头子不停地咳嗽和吐痰,老太婆塞住的坐便器,这些都令阿明恶心,然冬萍的孝顺和操家早已感动了阿明,他已不会在脸上摆出不悦之色来。
这天阿明下班回到家中,冬萍躺在床上,饭用电饭煲已烧好了,老太婆鬼画符地在胡乱炒菜。
阿明进房一摸老婆的额头,热烫烫的:“老婆,搪不牢的话,就上医院去。”
冬萍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原来冬萍每到夏天就要头晕乏力,非要挂两天盐水才会好转。虽然阿芳已给她扭过了痧,但这几天天热,路上赶来赶去,加上家里大狗小狗七条,她又累倒了。
当家人一倒,家里头就乱套了。阿明匆匆忙忙吃饭、洗碗、遛狗完,就在苑门口叫住的士送老婆去东方医院急诊。
挂着盐水,冬萍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精神也有了些。
“老婆,那小狗儿大起来快呀,这么多急个套办呀?”
杂种狗小的时候还发靥,送给人或许有人要,一大就没人要了,阿明愁来愁去就愁这些狗儿成流浪狗。
“我挂在网上卖,三百块一只,已有两只明天晩上来拿,有两只送给旁边小区里的人,剩下一只再想办法。”
“老婆,下次绝对不能让嘟嘟再生了,到处是西呀污,脏臭得很,苦头都吃煞了。”
“以后嘟嘟发情了,就不带它出去遛了。”
“幸亏宝宝太小,爬不上去,不然,一雌一雄,真是烦死人了。”
五只小狗儿真的好可爱,然家里已有嘟嘟和宝宝,不可能再养,只能卖掉两只,送掉三只,这样屋里马上安静、干净下来。只是嘟嘟不知怎么的,连着七天不吃不喝了,25斤瘦到了18斤,双眼血血红的几乎睁不开来,匍伏在窠里一副要死的样子,十分可怜地望着主人。
阿明夫妻急死了,连忙抱到宠物店去给它看病。又是打针,又是挂盐水,弄了两个晚上,化了800多块,嘟嘟总算能吃半条火腿肠了。
“老婆,两条狗卖了六百块,嘟嘟就这么简单一看病,就倒贴二百多,犯不着。”阿明与老婆开玩笑。
“那你把嘟嘟去扔掉算了。”冬萍诈诈老公。
“流浪狗太可怜了,舍不得扔,舍不得扔。”
“狗最通人性了,就是苦在不会说话,所以可怜。”
“老婆,你慈悲为怀,将来肯定有好报的。”
“老公,你待我大人毫无怨言,这已经是给我的好报了。”
“应该的,应该的,今后我们也要老的。”
“我们没有小的来照顾,老了还不知道急个套办呢?”
“老婆,你不用担心,我们差不多照顾不了自己的时候,就把房子卖掉,我们到敬老院去包个双人间。”
患难夫妻真情多,两人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
知了儿的叫声渐渐没了,蛐蛐儿倒还是叫得欢,苑里能闻到些桂花的清香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天下午,阿明正在外头跑,冬萍打来了电话,哭作拉污的声音,说是宝宝不见了。
原来两老每天下午三点光景,要带嘟嘟和宝宝到楼下的亭子里去坐。他俩正与老乡说话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条发情的小母狗进了苑里,宝宝闻到了骚气,便去追赶。两老跑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宝宝出了边门,追过大马路去。
阿明跌死绊倒赶回家,老婆已叫上狗娘们去找宝宝了,他匆匆挖了一口饭,就出门去找。
那苑外的东边、北边都有小河,林木深深,而南边、西边有不少农居房。阿明边走边叫“宝宝”,一直找到二三里外的湾南、松合等村,也不见狗影。
宝宝不像嘟嘟是从小养大的感情深,但老太婆特别喜欢,阿明深夜十二点多回到家,老太婆还抹着眼泪没睡,冬萍则坐在床边劝慰她。
“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没找到。”阿明垂头丧气地向老婆汇报。
“我要上班,那你明天起个早再去找。”冬萍关照老公。
一整夜阿明夫妻都没睡好,两人嘀嘀咕咕,猜想着宝宝此刻会在哪里,会不会挨饿受冷——冬萍给它的毛修剪得短短的。
凌晨五点多一点,阿明又出门去找。清晨的风儿已有点凉兮兮了,晨星寥寥落落,不时有狗吠声响起,可没有一只像宝宝的叫声。一直找到去上班,也没结果。
白天,阿明脑子里全是宝宝的影子。晚上,他挖完饭后,就沿着小河一路寻找,正失望里,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
“老公,找到了!找到了!”
“哪里找到的?哪里找到的?”
“对面农居房里。”
阿明欣喜地赶回苑里,狗娘们带着七八只狗在亭子里闲聊,宝宝正玩得欢哩。
原来狗娘们分兵几路去找,冬萍与另一狗娘一路喊着,到了新元家园最后一排农居房时,听到了宝宝的叫声。她俩便进了房去,见宝宝被绳子拴牢在桌凳下。那农妇不肯归还,冬萍说出了狗肚上有两颗一大一小的痣,且走路有斜撇。
农妇还是不肯,冬萍解了绳子,抱起宝宝就走,农妇追上来。冬萍要她去派出所解决,七吵八争,农妇无奈,只得归还。
“老公,宝宝明天就要被农妇送到乡下去了,幸亏我喊时,宝宝听到了叫了起来,不然就糟完了。”
“那地方我去找过两次了,可能宝宝没听到我喊它。”
“博美是好狗,要是换成嘟嘟,可能就没人要了。”
“档次不同,档次不同。”
董庭长一早赶去上海,阿明140码的速度在沪杭高速上狂奔,中午只吃碗面儿,在宝山、浦东查冻好银行帐号,一路赶回杭州已是下午四点光景。
“往大树路过去。”
杭州有两个帐号要赶在银行五点下班之前查冻,其中有个银行在凤起路东口,建国北路上堵车,董庭长指挥阿明往小路开。
“董庭,大树路单行线,从北往南禁行,即便穿出到凤起路,也要逆行到那家银行,我看还是从建国北路转过去吧。”阿明建议。
“建国北路这么堵,来不及了,就从大树路走。”董庭长填着查冻单。
那大树路狭窄,两边停满了车,中间只剩下一辆半车的通道。警灯忽闪着,警笛呜啦着,开到一半,对面来了三四辆车,就把警车堵上了。
“你开车太钝了,快一点早就穿出了!”董庭长扳着脸孔埋怨阿明。
不远处是农贸市场,这正是买菜的时光,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阿明想想自家只差没撞到人了,算是尽力开车了,他平时就看不惯董庭长的瞎指挥,再听到这一“钝”字,一蓬火儿直冲出头顶心来。
“钝!钝!钝!钝啥西?”
在董庭长面前从来少言语的阿明突然吼叫起来。董庭长吓了一跳,瞪着惊诧的眼睛看着他。
“警车岸伟啥西?”
“这是单行线!”
“车子怎么乱开的!”
“。。。。。。”
对方来车倒退不了,阿明后头也都是电瓶车、三轮车,无法后退,老百姓敲着车窗直骂人。董庭长下了车去,跟小区的保安商量了一下。保安拉起栏杆来,警车往小区里一避让,道路总算疏通了。
董庭长一直扳着脸孔,阿明后悔那一声吼了。
阿临一个,居然敢向董庭长发脾气!
“这下糟了,这下糟了,饭碗看来要保不住了。”阿明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回院的路上,阿明踏油门的脚忽然抖颤得厉害,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他不敢看坐在旁边的董庭长,鼻头汗都冒出来了,不停地用袖子揩。
“老公,你今天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人不舒服呀?”
回到家,阿明始终在后悔那似狗般的一声吼,冬萍见状,关切地问。他也不瞒老婆了,将事儿一字不差地说出。
“老公,你吼得好!”
冬萍响亮的一声,阿明吃惊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他还以为老婆在嗔笑他不识时务,冬萍却笑道:“老公,男人就要像个男人,受气闷在肚里,不吐出来难受,你平常没声没屁,人家就觉得你这人是个糯米团子,好欺负。这次走禁行线被堵住,是你们庭长的错,你这一发怒,以后他就不敢再乱指挥了。”
“老婆,我就是担心这饭碗头。。。。。。”
“有得做总有得做,庭长要报复你,事情已发生了,你就顺其自然,不必再担心这个那个的,我退休工资两千多,又在做,饭总有得吃的。”
“老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宽了不少。我是努力在混日子呀,就是怕你说我因此而丢了饭碗。”
第二天阿明提心吊胆地跨进院里,虽然老婆宽慰了他一番,但他总担心董庭长报复他,不敢到立案庭去转悠,呆在驾驶班,躺在折椅上等待任务。
“阿明,今天回笼觉2睡不醒啊?”
“昨天夜里是不是同老婆做过生活了?”
“阿明,要抓紧噢,女人一停电停水,做生活就没味道了。”
“。。。。。。”
驾驶员见阿明有心事的样子,纷纷开他玩笑。
小朱下来了,去跑几个银行和房管局。
“小朱,董庭长今天来了没有?”阿明想从小朱嘴里探探口风。
“他今天一早与小吕去青海出差了,要三四天回来。”小朱道。
“那你今天跑的案子是谁的?”
“有董庭长的,也有老陈的。”
小朱是个喜欢说的人,院里庭里有什么小道消息常常告诉阿明。阿明见他没说起昨天堵车的事,心里便放松了许多。
一个礼拜后,小吕被回报了,主要原因是去青海出差时向当事人讨要香烟。
“62,弄不灵淸的人,早就好回报掉了!”阿明得知这一消息后,心里头甚是高兴,暗骂小吕。
【注释】
1污兮兮:杭州话,有点腐烂而肮脏之意。
2回笼觉:杭州人对起床后再补睡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