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你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疼痛不断地刺激着绮罗的神经, 磋磨着她的血肉, 让她愈加的烦乱。
“信誓旦旦地说要他的命, 结果临到动手时变了卦?你倒是有情有义,嗯?老子可没工夫陪你玩!”绮罗心中憋着一股闷气, 大为光火。
“我不能在我儿子面前杀人!”陆云卿也暴躁地吼回来。
绮罗:“……”
原本还在互吼的两个人此刻都闭了嘴, 一言不发, 留下了一片压抑的沉默来。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彼时, 她们正在屋檐之上, 飞檐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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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绮罗还是忍不住发起火来:“行行行,你说的都有理, 成了吧?赶紧把身体还给我,就你这样的身手,我不被人扎死, 也要被你摔死!……往左,往左!右边有人你没看见么!”
陆云卿看见她儿子之后,简直是落荒而逃,根本顾不上挑什么路线了,只知道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飞。
两人在屋顶上,陆云卿把绮罗的身体又还给了她,绮罗跳下屋檐, 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才停下来缓了口气。
绮罗将肩上伤口里的碎瓷片抠了出来, 狠狠然道:“好家伙,阵仗摆的那么大,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结果竟然逃了?以后这种事可别再找我,我再帮你,非得死在你手里不可。”
语气仍旧恶狠狠的,却没之前那般暴躁了。
她不动还好,一动就更加的疼了:“这他妈的什么玩意!怎么还拔不出来!”
绮罗反手摸向后背,握住那一根直插入琵琶骨的利器,咬着牙狠命的一拔!
“可恶啊——!!!”她痛的几乎要喊出来,牙关咬的死紧,额上汗如雨下。
“别动,这东西你越用力地拔,就越疼!”陆云卿显然也疼的够呛,颤颤巍巍地说道。
她是个柔弱女子,之前拔这利器的时候,还不算太用力。力道与刚刚绮罗这一拔的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那痛感较之之前,简直十倍有之。
绮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扶在墙上,断续道:“你知道什么……这东西钉在……钉在我的琵琶骨上,我就没法施展法术,到时候万一碰上仙门的人,我还有命么?”
绮罗也疼的直打哆嗦,全身的灵力完全流转不通,一张小脸白如金纸,喘息着说道,又伸手去拔。
陆云卿可吃不了这种疼,连声求她:“可别拔了!我们躲着那些人就是了!”
她顿了顿,又喘道,“你这家伙……对自己从来都这般狠的么?”
绮罗听了也不说话,蹲在角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插在她琵琶骨上的利器实在拔不出来,只好暂且作罢。
“都是你,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早知道当时我直接动手,替你杀了他不就结了。”她缓过了一口气,冷声说道。
她这才忍着头晕恶心,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时间仍觉得两只脚踩在棉花上一般,“……此地不宜久留,得先躲出去。”
这刘府的院子,想是经过曲连城布置的。绮罗心道,那人虽说身手和法术都不怎么样,但倒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这院里的布置,暗合风水之道,是个常见的聚运辟邪的布置。
之前陆云卿逃得匆忙,不分东南西北地乱跑,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来。此时绮罗冷静下来,边走边留心记着院子里的各处假山假石。
她平时在各类法术的学习上最是怠惰,对于岐黄之术更是疏于学习,只是略知一二罢了。在刘府里转了好几圈,才勉强摸到后门的地方。
出了后门,是一个小巷子,远远望去巷子尽头有不少的人围在那里,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衣着貌似都是刘府的下人,受了惊吓逃出了刘府,聚在了巷口。
这么多人堵在这里,可怎么是好?
她现在灵力滞塞,气力不足,别说使出什么法术了,连轻功都不稳,又要怎么出去?
绮罗扶着墙壁缓缓往前迈出一步,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来。不经意地低头一瞥,忽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有人在她身后!
她心中猛地一跳,大惊失色。
虽说自己受了伤,五感不灵,但竟然叫人离得这么近了,都没察觉到丝毫的吐息,这人绝对是个高手!
她心中一慌,顾不上疼,卯足了力气,反手就是一击。弯指成钩,如银龙探爪一般,直袭那人面门。
谁料身后那人动作比她更快,更稳!他两指搭上她的手腕,一抓一带,绮罗的半条手臂登时酸麻无力,毫无还手之力被拽了过去,跌向了那人!
那人用力将她拉进怀里,箍在身前,急道:“绮罗,是我!你看清楚!”
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十分熟悉,以至于那一瞬间绮罗竟有些怔愣,怔愣于这声音竟会让她这般心安。
像是心中始终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绮罗抬头去看他:“……小迟子?”
迟悟看她虚弱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了,连忙去捉她的手,让她的手覆上自己的面颊,“是我,你看,是我。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刚刚还在硬撑的时候,尚且觉得脑子还灵清,此刻一见到他,脑子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断掉了,绮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脱了力靠在他怀里。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迟悟看她这个模样,眉头紧皱,面色极是不好看。他微微咬牙,答非所问:“还不是你又一个人跑了!”
绮罗无奈地笑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得啦,不说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桃云山上今日聚了不少修士,本就是来抓我的。刘府离桃云山不远,这边被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有人赶来……”她抓着迟悟的脖子,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
“你……你还知道啊!”迟悟恼她行事乖张,无所顾忌,此刻也顾不上数落她了。将她打横抱起,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窄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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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一辆马车四个人的。而此刻,罗汉和普慈站在桃云山脚下一颗桃树下,看着如织的游人香客,来来往往的小贩,一上一下,一大一小,两脸懵逼。
夹道灼灼盛开的桃花着实绚丽,清风一过,便有桃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如天女散花,风吹粉雪,纷纷扬扬。
罗汉揉了揉自己快要僵硬的脸,跺了跺脚道。
“大师,他们人呢……说好了回来找我们的,不会真的把我们忘了吧?”
普慈盘着萝卜须一样的小细腿,端坐在他的头顶:“阿弥陀佛。”
罗汉:“……”这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您除了会说阿弥陀佛还会说啥……
罗汉还待要说什么,猛听得一旁有马蹄声传来,抬眼望去,就看见从那宽阔的山道之上,奔下来一队人马来。
那队人马穿着整齐,身上服饰是连碧宫修士的服装,清一色的道袍。他们浩浩荡荡而来,经过之处,满地的桃花瓣伴着尘土扬到空中,又被踩进了泥里。
为首那人生的高大,声音浑厚粗犷:“信号箭从哪个方向放出来的?”
“回宫主,在南边!不远,大约是在县衙和刘府一带。”他身后随从答道。
人马从来到去,不过眨眼功夫。罗汉扬手挥开荡起的尘土,愣愣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讷讷道:“这些人要去什么地方?城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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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连城本是连碧宫的二公子。
他将联络用的烟花一股脑地放了出去,连碧宫立时就有人看见,上报给了宫主曲连川。半刻不到的时间,连碧宫的人马就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此地又是在桃云山南面的山脚下,所以等迟悟找到绮罗的时候,连碧宫的人马已经距刘府不到五里了,成扇形之势逐渐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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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样胡来?我来时就看见有修士往这边赶,若我没有及时找到你,你要怎么逃的出去?”迟悟抱着她在街巷间寻找藏身之地,忍不住说道。
语气里的愠怒之意很是明显。
绮罗此刻缓过来了些,但面色仍是苍白,不可置信地道:“……你凶我?”
迟悟真是被她气的快要笑出来:“你做错了事,我还不能凶你了?”
绮罗闭上眼睛轻轻喘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迷迷糊糊地喃道:“我不管。你、你……你以前都不凶我的,我说什么你都听我的……咳……”
绮罗虚弱的时候,声音听来都软软糯糯的,迟悟听在耳中,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他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绮罗,我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声音里带了十分的无奈意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强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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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是在哪?”绮罗感觉到四周光线渐暗,睁眼来看时,发现迟悟竟将自己带到了一个房屋里。屋子的门窗都有些破损了,经风一吹,薄薄的窗户纸就会呼啦啦的响。
“我就近找了一户人家,应该没人住。”
“哈哈。”绮罗勉力勾唇,挤出两声笑来,“私闯民宅,你又可以给自己记上一笔啦……”
迟悟嘴角紧抿,一言不发,将她放到地上,翻过身去看她伤口。
“不妨事……”绮罗说道。
“什么不妨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迟悟怒道。
绮罗难得见他生气,微微一怔:“什么东西?”
迟悟轻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绪,脸色仍是不好看。
“……这叫魂杵。就跟有些不见血不回鞘的嗜血兵刃一样,被这东西钉上,不到最终魂飞魄散,这东西便拔不出来。”
绮罗怔住了:“这……这么邪乎?”
“……”
迟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原本俊俏的一张脸黑的像锅底似的:“你现在不该担心一下自己么?”
“我会死么?”绮罗竟然还很平静,无奈笑道。
迟悟听罢顿了一顿,凝视着她,半晌,才缓缓说道: “一根魂杵只杀一人,或者说,只会摧毁一个人的魂魄,你明白么……”
绮罗闻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慢慢地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现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人的魂魄,而魂杵只杀一人,也就是说……她和陆云卿之间,必有一死。
绮罗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陆云卿已经好久没出声了,连声叫道:“云娘?云娘?”
以往陆云卿附在她身上的时候,常常趁她不注意,借她的嘴说话,绮罗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一路上,都没听见那人插话。
等了许久,陆云卿才缓缓地开了口,气息却极是微弱:“嘿……小混蛋,你急什么……别担心,你的小姑娘不会有事的……”
绮罗听得心焦,抬头去看迟悟,却已经从迟悟的目光里明白了答案。
魂杵只杀一人,两人的魂魄一体时,它很自然的就选择了相对较弱的陆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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