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的宅院很大,院里有一汪池子,行至南处有座水榭建于其上。
水榭旁种植垂柳等花木,当微风抚过,杨柳摆荡,枝叶摩擦时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连甄端坐其中,宽大的衣袖略往后褪,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
她手指纤长如嫩葱,所蓄之甲清透,如四寸玉簪,晶莹润泽。
江城低头不敢细看,只专注盯着自己脚尖,耳边是树叶被风吹拂的响动,与连甄拨弄琴弦奏出的空灵琴音。
她指法娴熟,曲正音圆,起头几个音甫奏出,坐在一旁的江城便愣了愣。
乐声起先轻柔温婉,中间慢慢加快演绎的节奏,曲声急切,令闻者心如擂鼓,然后再最高昂的那刻,又慢慢趋缓,尾音慢得不可思议。
结束时的最后一个琴音如泣如诉,让人听之惆怅,沉浸在曲音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很好。”指导连甄琴艺的女先生点头,“我本来以为这样激昂的曲目大小姐会有些吃力,看来是我多虑了。”
别说女先生迟疑,连江城自己都很惊讶连甄会选这首曲子。
毕竟连甄给人的印象总是温婉柔和,她说要练琴,江城还以为是像小桥流水那样细柔的琴曲,完全没想到连甄选了这么个波澜壮阔的。
连甄笑着回道:“这多亏白小姐提出的邀约,否则我也没想过要选这首在人前演奏。”
“白”这个姓氏在京中并不陌生,能得连甄以“小姐”称之的,京中也只有那么一户人家。
白家为武将之后,族人世代从武,白将军被封为大司马大将军,而白小姐就是这位将军的爱女,与连甄同样美名在外。
两人不单年纪相仿,容貌出众,更是在各个方面有突出的表现,就像是对方极致的反面,因此常被人拿来比较。
同为当朝皇后的热门人选,传言两人不合,在今年的花朝节,京中有一习俗,当年及笄的女子需于花神庙前展露自己才艺,以祝花神生辰。
今年的花朝节众人拭目以待,不单能看见京中双姝,且这两人还会共同表演,一人舞剑,一人抚琴,连甄会选择这样豪放的曲目,与白大小姐提出的邀请……或者说是下的战帖不无关系。
女先生点头:“此曲小姐演绎得当,其中有些许部分须得注意。”
连甄微笑颌首:“先生请说。”
这首她已练了许久,先生提出几个要点都是可以再加强的部分,除此之外便再无需要调整的地方。
“千山先生已久未谱出新曲,作为他仅仅流传于世的曲子其一,能得小姐完整弹奏,已属不易。”
女先生还记得最初刚开始练习时,连甄中间那阶段如何也跟不上,就是勉强跟上了,双手也抖得不行,难以再进行后半部的奏曲。
哪像如今,完整弹奏后,双手就是再多抚几个琴音,手也依旧稳当。
这过程花费了多少努力,连甄从来不说,也不喊苦,但次次课程都能感受到她比上一次还要更加进步。
为人师者,对于认真谦逊的学生总特别有好感,女先生对连甄的表现很是满意。
连甄款款起身,对她施了一礼:“多亏先生教导,否则即便我再喜欢千山先生的曲子,我也单纯只是奏曲而已,没法表现出曲中真正想传达的意境。”
这千山先生实属京中神秘人物,五年前两张琴谱流出,曲子的精妙让不少文人雅士趋之若鹜,偏又有难度,能择段弹奏者有之,却鲜少人能完整将一首曲目演绎完毕。
而作曲者千山先生其实也不叫这名字,具体来说琴谱上其实并未署名,只定了曲名为《千山》,后来类似的琴谱再出,名为《万水》时,大家也早已把千山先生叫习惯了。
正因如此,直至今日,都无人知晓千山先生真正的身份。
偏生自《千山》与《万水》之后,千山先生五年来再无新作,令无数追捧者伤心不已。
课程结束,连甄坐到连诚身侧,捧着热茶稍作歇息。
“诚哥儿累不累?”
连诚真能乖乖等在一旁听她弹曲,连甄对于弟弟的乖巧相当欢喜,抬手揉了揉他的发。
江城原本张口想说话,被连甄这一摸摸得懵圈,嘴巴紧紧闭上,带着悲壮的神情忍下所有,等到连甄收手,他紧绷的身子才堪堪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