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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何华听昆吾子都说完往事,笑了,“舅父的意思是?”
  “何华,□□有常。”昆吾子都看着她,“人力不可改。”
  他一身仙风道骨,华贵的衣袍也难以遮掩那身与生俱来的飘渺气质,确实是俗世中人所最渴求的模样,“我初次见你母亲时,她还小,时刻都扰我清修。”
  说这话时昆吾子都是笑着的,“她是个惯会调皮捣蛋的,母亲总是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她闹够了母亲便来闹我,然后又闹子辰,唯独不敢去闹子棠,再大了些,就终日里黏着我了。”
  “我自小便立志恢复先祖荣光,成为仙人,你母亲身上也有成仙的潜质,甚至比我还强,可惜我没想到这份潜质最终会害了她。”
  “母后临终前说,还好她没法成仙,否则断然是遇不上父皇的。”封何华说,“我回来时见了母后最后一面,母后说,终于能去见您了。”
  “或许她也以为我不在人世了。”昆吾子都平静的声音中,好似掺杂了些别的东西,“家中古籍中记载的仙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闭关也是动辄千百年,我闭关了三十年,却已经物是人非,反而有些不敢想那些仙人了。”
  “这也难怪,我心中挂念的太多,难怪都说仙人不该有七情六欲。”他呼出一口气,“何华,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做仙人,是对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不该如此。”
  “你的天赋不亚于你母亲,能力手段都算得上一等一,你本该成仙入神,不必拘束在这一方小小的世界里,人间的帝王固然已是至极,但比起仙人来,终究还是不够。”
  他定定地看着封何华,“只是我看得出来,你做太子,很开心。”
  那眼神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你和你的母亲很像,非常像。”昆吾子都接着说,“我第一次见你时,尽管你是男装打扮,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你。”
  “若是非要叫我收徒,我希望那个人会是你。”昆吾子都说,“一开始我想带子桐一起,如今我想带你一起。”
  “舅父!”封何华忍不住唤了一声,“我不行。”
  昆吾子都猛地灌了自己一口凉茶,“何华,你身上有股气运,我看不出它的来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若是求仙,百年内必定可成。”
  说这话时,昆吾子都漆黑的瞳孔中,也闪烁出了点点银色,封何华曾经对着镜子在自己眼中看到过,那是神血的外显,据说昆吾家的祖先,血液是纯粹的银色。
  这是传说,但封何华亲眼在昆吾子桐身上看到过,自她的身上流出的银色血液,是在昆吾子桐生命的最后几天。
  “舅父……”封何华刚想开口,就有宫人在外边报,说太子妃来了。
  左悠之满脸焦急之色,封何华不由拉住他的手,“怎么了?”
  “想你了。”左悠之抿着唇,握紧她的手,又看了眼昆吾子都。
  “舅父,我不会去修行的。”封何华接着刚才的话说,“就像我说的,若是要修行,我在十三年前便去了。”
  昆吾子都叹了口气,“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然后站起来,“我去帮你父亲处理朝政去,你过会儿也来吧。”
  看到昆吾子都出去,左悠之一把抱住了封何华,“别去。”
  他不停地发抖,暴露了他的紧张,封何华由他抱着,“放心吧,我不会去的。”
  “我是大朔的太子,我若是走了,大朔怎么办?”封何华把脸靠在左悠之胸口,“况且,就像舅父说的,修行之人不该有七情六欲,可是啊。”
  她像是在叹息,“我已经习惯了有你陪着,哪天失去了你,我会疯的。”
  这话其实是左悠之曾经说过的,左悠之曾经一遍遍在她耳边的低语,说,若是没有封何华,自己会疯魔,会死不瞑目。
  如今封何华对自己说出来同样的话,左悠之这九个月的所有患得患失好似终于得到了遏制。
  就算封何华差点有了他们的孩子,就算封何华一遍遍地说出喜欢,左悠之从来没有一天安心过,他自然清楚自己在封何华心中的地位,永远比不过天下苍生,但左悠之还是要一点一点地尽力,让自己在封何华心中的占的位置,再大一点。
  “殿下可听说过一个词吗?”左悠之说,“人心无尽。”
  “左悠之,你放心,尽管放心。”封何华只得如此安慰他。
  再之后的日子便变得平淡了起来,蛮人嘴严,但也有贪生怕死的,加上如今的曼部是一盘散沙,各怀心思之人不在少数,就算朵希曼死撑着什么都不说,还是架不住有人供述了部分,而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便再也止不住了,总有人想活,并且还有方宜这个半知情人在,没多久,曼部在大朔各地的据点就都被拔除了个干净。
  只是始终没能找到东海郡的库银。
  而左家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洛家和昆家都主动退出了生意的争抢,家中先前受损虽重,但也不是恢复不过来,而左铸华彻底交出了手中的权力,回了本家老宅居住,左衡安和左沁之也都回去了紫衡。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封何华已经连着忙碌了好几天了,朔皇年纪大了,封何华便把政务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左悠之心疼她,每天陪她在宫里住着,每天由云晃宫里宫外跑,把何妈妈做的菜拿来,府里的一些事情也都清闲了,封何华也试着叫花容她们稍微参与下朝政事务,朔皇对此也答应了。
  朔皇支着脑袋坐在宽大的座椅上,封何华在旁边批奏折,拿不定主意的便问他一句,朔皇再亲自决定。
  “父皇,怎么这里还有百官的联名上……”封何华说了一半话脸色僵住了,迅速把内容扫了一遍。
  “什么东西?”左悠之好奇地探头。
  没什么不能给他看的,封何华也不遮掩,“朝臣联名,说太子年近三十,至今无嗣,长此以往于国于民都是大不利,后边都是那些人的签字画押。”
  左悠之粗略看了遍,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的名字几乎都在上边,刚好朔皇要看,便把奏折递了上去。
  听到朔皇问自己意见,封何华苦笑,“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件事情封何华早在十几年前便想过,只是当时也没个好的解决法子,索性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必须得面对这个问题了。
  至于公布真相,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说别人,乔、陈、周这三家有直接利益牵扯的就没那么容易答应,虽说这些年来借着科考对他们三家在朝中的势力一削再削,一些重要位置上都换成了忠于太子的新人,但这三家的阻力仍旧不容小觑。
  “若是实在没法子,你……”朔皇看着她和左悠之,欲言又止,“大不了到时再叫何诺扮你一段日子。”
  “这也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了。”封何华叹道,“悠之你说呢?”
  左悠之蹙眉,“此事自然是好办,我唯独有一点想不明白。”
  “快要入秋了,本就事务繁多,我先前去整理以前的卷宗时,看到这类折子,都是在年关或是别的节日之时,眼下正是秋节忙碌,各地刑狱民生都是大事,早该繁忙,究竟是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此事?”
  左悠之如此一说,封何华和朔皇对视一眼,深有同感,封何华忽然喊道,“王方!”
  王方应声而入。
  “宁理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她问。
  “陈将军不久前给三殿下送了些海外的精巧图书和机玩进宫,三殿下近日里拉着小殿下和公主每日里摆弄那些东西。”王方忙答道,“凡所经手之物都是查验过的。”
  “你在怀疑宁理?”朔皇问。
  “不止他一个。”封何华缓缓道,“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我怀疑有人走漏了风声。”封何华说这话时,死死盯着王方,王方被她看得发毛,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此事若与臣有关,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去查。”朔皇道,“此事由何人何时在何地发起,查个干净,另外。”
  朔皇眼中泛起冷意,“下次再有人给宁理送东西来,别让收,如此玩物丧志,怎么能行。你再多派些人,宫中各处都盯紧,一个个这是心思又浮起来了。”
  王方冷汗直冒,忙领了命出去。
  “冷静些。”左悠之拍了拍封何华的背,又给朔皇换了杯热茶,“兴许是我多心了呢?”
  “多心并没有错。”封何华说,“父皇,嫂嫂有孕在身,是否要多给皇兄些闲暇?”
  “……朕明白了。”朔皇懂了她的意思,“那边也得盯好,免得真有人拎不清去撺掇少常,这事儿我过会儿安排花言去。”
  “进出城的人士,也该盯着。”封何华接着说。
  “你放心,朕早跟花连陵通过气了,花家归你节制,如今他夫妇二人在乐安郡,京中的花家从属,你皆可通过花容来调度。”
  “如此便好。”封何华拉着左悠之往外走,“父皇我和悠之去趟祖母那儿,探探祖母的口风,看永安公那边是个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