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菱镇位于青菱湖以北,左家以东,北面就是天落山南脉,镇子上的店铺十有八九是左家一些支脉族人开的,而像洛家这种与左家有摩擦的家族,根本难以进青菱镇分一杯羹,因为这个缘故,左家对青菱镇也不吝扶持,使得青菱镇发展得异常繁荣,较之一些大城市也不落下风。
左衡安拉着左弗引和封何华七拐八绕进了个庄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就是这里,听说是个江湖前辈前段时间才开的铺子,我前几天偶然碰上的。”
这庄子无名,里面却不比外头差,接待的侍女引着她们三个进了个厅里,“三位小姐来得正巧,方才新送了一批衣裳来,俱是为习武之人备下的,三位可以自行挑选。”
这庄子里的衣裳若是单论做工,与外边其实没什么大的区别,胜就胜在了纹样,既不会影响身法出招,又同时兼具了美观,难怪叫左衡安喜欢。
因为是凌晨行动,左衡安自己选了件深色的,又催着封何华和左弗引挑,左弗引笑着拿了件和她一样的,发现左衡安看自己,封何华道,“我是留守的,就没必要取新衣了。”
此刻是在外边,不方便说话,左衡安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和阿罗姐姐一起打蛮人呢。”
吩咐了侍女回头把衣裳送去左家,左衡安又兴致勃勃地要拉着她们去别的铺子,左弗引走着走着忽然就踉跄了一下,皱着眉抓住了封何华的胳膊。
“弗引姐姐你怎么了?”左衡安吓了一跳。
“扭到脚了,怕是走不了了。”左弗引说,然后看向左衡安,“衡安,劳累你跑一趟,回去帮我弄驾马车来吧。”
封何华闻言眼神不由一沉,“那衡安你回去一趟吧,我陪着大小姐在这里等你回来。”
左衡安好像一点没有多想的样子,叮嘱封何华扶左弗引去旁边的茶楼里歇着,自己便往回走。
等到左衡安的身影自街道尽头消失,左弗引才松开封何华站直,“弗引冒犯了。”
“大小姐有话请讲。”封何华说,然后指了指茶楼“不如去里面坐着?”
左弗引自然应允,两人进了茶楼里,要了包间,小二送了茶点进来,左弗引亲自给封何华倒了茶,“殿下恕罪。”
被左弗引指出身份,封何华并不意外,她垂下眼,“你也发现了。”
“殿下恕弗引无礼。”左弗引笑笑,“弗引没有坏殿下事吧。”
“能有什么事。”封何华摇头,也不矫情,接过那杯茶,“若是不嫌弃,你可唤我一声阿罗。”
“殿下是何意?”左弗引大为不解,她本以为封何华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要办才会隐藏身份到左家的,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她想的那样。
“你应当是想说舅父的事情。”封何华不想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左弗引的目的,“这事我知道瞒不住你。”
左弗引没想打封何华会这般直接,她沉默了下,“是。”
左弗引是永安公嫡女,自小顺风顺水,活了这么大也是头一次喜欢一个人,结果到最后,发现这个人,从头到脚,一切都是假的,她只知道这人是太子殿下的舅父,对这个人其他的东西却是一无所知。
“殿下,我不甘心。”她说,紧紧盯着封何华,“我要见一下伏苏。”
“……左大小姐。”封何华有些不忍,“舅父年岁已高,起码和永安公是一个年纪的。”
左弗引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当初第一次看到伏苏,是在琼林馆外,当时那人一身月白色衣衫,背着书箱行走在人群中,身在尘世却好似与这人间有千万里之隔,不过当时她也只是一瞬间的悸动,说是动心也并未太过在意,直到后来又在琼林宴上相见,左弗引才彻底沦陷。
“事实上琼林宴后,父亲与我长谈了一次。”左弗引无奈地笑着,“尤其警告了我关于姑母的事情,叫我不要重蹈姑母的覆辙。”
“谁知造化弄人,我不仅重蹈了姑母的覆辙,甚至还,与姑母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她喝了口茶水,索然无味,“殿下,你说这时,是不是酒更合适些?”
“衡安过会儿便回来了。”封何华提醒她,叫她歇了喝酒的心思,“左道长如今在何处?”
“姑母已经又回陇西郡了,我先前不知姑母回来的缘故,如今却是明白了。”左弗引毫不掩饰自己的落寞,“殿下,我若是早生四十年,必定要去强扭一番的,可惜的是,一来我生的太晚,二来,我不愿去和姑母争夺,就算姑母也是在苦苦等待,那我也不应该去争。”
“我听闻殿下的外祖家是有仙人血脉的,若是如此,那我即便强行同他在一起,莫说百年了,哪怕只有十年,我们便会分出差别来。”左弗引脸上露出哀求般的神色,“所以,殿下,我只想见他一面,把这些话告诉他。”
语调异常哀戚,封何华认识左弗引二十年,头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无能为力,舅父常年避世,我也只见过他寥寥几次。”
左弗引不死心,可是心里也清楚封何华没必要骗她,又问,“那殿下可否为我指条路?”
“大小姐,切莫执迷。”封何华重重叹了口气。
这是彻底无望了,左弗引沉默着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左衡安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面,她走过去,“弗引姐姐,你脚还疼吗?”
“麻烦你了衡安。”左弗引迅速调整情绪,“倒是不疼了。”
左衡安也没多问,“马车我带来了,弗引姐姐你先回去吧,哥哥叫我陪阿罗姐姐在外面再走走。”
左弗引答应着,在她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走远,左衡安拉着封何华,“哥哥叫我带你去吃些东西,说你今天又没有好好吃饭。”
封何华并没有饿意,但是拗不过左衡安,只得跟着她进了座酒楼,左衡安点了好几个菜,都是封何华爱吃的,再怎么不想吃,封何华还是没拂左衡安面子,勉强吃了几口。
“嫂嫂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左衡安看出了她的不适,关切地给她倒了杯热水,“你会不会是……”
“会不会什么?”看她说到一半不说了,封何华有些奇怪地问。
“会不会是有了孩子……”左衡安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不敢看封何华的脸色。
封何华一愣,手不自觉地就抚在了自己腹部,半晌道,“应当不是。”
她倒是从没想到这一茬,或者说封何华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虽说之前做好了生孩子的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不情愿,左悠之自然也不会逼她,想起前段时间他们确实是没怎么节制,封何华有些坐不住了,眉头不由蹙了起来,“回去吧,找个大夫来看看。”
她思绪有些混乱,若是真的有了又该怎么办?
就这样心绪不宁地回了左家,左悠之看封何华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封何华一句话都不说,左悠之又去问左衡安,左衡安这才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了方才的猜测。
左悠之其实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是看封何华情绪不稳定,也不敢跟她说,此刻听左衡安这样说,便走过去半蹲在封何华面前,握住她的手,“别担心。”
封何华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不理人,左悠之叹了口气,“若是真的有了,便养着吧。”
封何华心乱如麻,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甚至不敢和大夫对视,直到听到大夫说,她没有怀孕的迹象,心里的石头好似落了地,左悠之客气地送走大夫,回来坐在封何华旁边,把她搂着,“没事了,没怀上。”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开心还是失望,封何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悠之,现在不行,我没准备好。”
“我以为我准备好了,可是我没有。”封何华有些语无伦次,“很多事情都还没个定论,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外祖家的事,左家的事,还有曼部,还有那个神秘的青年,封何华发现自己即使不做太子了,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放不下心,太子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和枷锁,绝非如此短的时间便能摘掉的。
“嗯,我知道。”左悠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没关系,我们不急,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再考虑别的事情。”
左悠之对封何华,从来都不缺乏耐心,甚至可以说没有止境,他愿意等,直到封何华医好所有的心病。
“今晚去青菱湖,我也要去。”过了一阵,封何华开口,“心中郁结,我就当找个事情发泄吧。”
“你身体受得了吗?”左悠之不答应,“今晚是场恶战,你若是伤着了,又该如何?”
“如果,我是说如果。”封何华反驳他,“方宜所说要是真的,朵希曼当初那一脚之仇我还未报,若真的能碰上她,我必定要还她一刀。”
“竟之就快回来了,等竟之回来,事情应该就能拨云见日了。”左悠之看出了她的紧张,“方将军之事,不是你和父皇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