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这只是个开始,远远还未结束。那人虽然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也只是因为崔甫开口,引他上钩钻进了语言陷阱。倘若此人不是以偏概全,扫倒一片人,只单论皇太女一人,想必也不会败得如此快。
果然之后,又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只说皇太女是否德行配位。周乐言听得满肚子火,恕她直言,整个楼里没一个能打的。她忍不住摸了摸余东晖给她剑,只可惜不能动手。
当然了,皇太女盛名贯金陵,整个楼里也不是只有崔甫和周乐言两个站在她一边。当然也有其他仰慕公主才德的士子,跃跃欲试。
但崔甫显然不打算给任何人机会——他尝到了甜头,自然不肯把机会让给旁人。最近御史大夫突然开窍,如意前两日又出了宫,但这回吴秋子一个字都不敢说。崔甫下朝后颇有些遗憾失落。
崔甫心有成算,只等这些人把能挑的刺都挑了出来。长风楼里的人他并不是都认识,但他都不需要刻意去思考,只听人说话,便能根据从前的消息一一对应上。并且在心里全部默默给这些人划了个叉,他可没有那么大肚量。在他面前对如意指手画脚,他往后定是要从这些人身上讨回来。
他一改方才淡然模样,坐直了身子,慢慢道:“诸位说了这么多,在下倒是有些想法,倒请诸位听我一言。”
“想必各位都清楚,皇太女自小便受崔相以储君要求教导。学的是治国□□之策,不同于一般公主。”他手一指身后的“名人堂”,道:“若是各位对皇太女是否有这个能力疑心,不如一观皇太女十三岁时对李朝科举选拔人才的策论,以小见大,可知公主眼界和心胸。”
屋内众人皆是抬头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方才想起皇太女的论作之所以能被挂上去,便是因为皇太女极力支持扩大科举的影响力。当时论作从宫中传出,长风楼这些有志之士,哪个不想要投身科举,鲤鱼跃龙门,皆是激动得不行。
楼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但崔甫还在继续道:“若是论诗文才学,想必每年从宫中年宴上传出的皇太女的诗作,也足以证明。礼乐之道,骑射之力,想必也无需我再一一赘述。”
说到这里,崔甫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格外真诚道:“说句实话,今日我确实是因为听闻长风楼要‘议公主’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来之前,我还以为诸位是要盛赞皇太女。毕竟公主前不久更是主持了建学,如今建学的影响想必诸位也能瞧见。多少寒门子弟因囊中羞涩读不了书,长风楼的诸位个个都是读书人,岂能不知读书的不易?”
楼中许多出身寒门的读书人,闻言皆露出动容之色。
“但我却没料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心存质疑。说来说去,不过只是因为皇太女是公主,不是皇子。”
崔甫冷笑一声道:“当真是可笑至极。我本不欲与诸位争论男女之差,但见今日实在避不过,那便与诸位议一议。在我看来,皇太女一介女身,却要比在座的诸位高上不止一星半点儿。诸位自诩男子便要比女子强,自视过高,简直是坐井观天,愚蠢至极。”
“今日我崔甫便坐在这,若是有谁不服,只管来辩便是。”
崔甫搁下话后,长风楼便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但暗底下气氛却似被点燃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便是如周乐言这般心大的人,眼眶也已经红了。虽然理智告诉她,崔甫的本意只是为了公主说话,但周乐言仍是对其心存感激,崔甫能站在女子立场考虑,已经比天下许多郎君高出一大截。
动容的显然不止她一个,长风楼里自然也是有其他的小娘子,虽然人家小娘子是凭真才实学进来的,与周乐言走后门进来的不是一路人。但也在片刻后鼓起了掌,更是让人去青绸上添一笔。有的小娘子看着如此丰神俊朗又才华横溢的崔甫,已经被迷得失神,只恨不得以身相许。这么好的小郎君,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楼内的男子们,眼见他们的主力军崔甫已经倒戈相向,皆是沉默不语。他们倒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水平,上去也确实比不上皇太女。
就在周乐言以为长风楼即将沦陷在崔甫的攻势之下时,突然有一老者站起了身子,盯着崔甫开口道:“崔侍郎,老朽倒是有一句想问,不知崔侍郎可否替老朽解惑?”
崔甫闻言也站起了身,行了一礼道:“何公直问便是。”
周乐言小小地紧张了一下,回忆起此人便是周云生提到过的擅论的“何公”。
“崔侍郎如此维护皇太女,可是因为清河崔氏背靠皇太女?”
周乐言睁大了眼,这老爷子瞅着精神不错,努力努力能再活二十年的样子。怎么就想不开了呢?皇太女结党营私他就敢这么大咧咧说出来?而且对面是谁,是清河崔氏手黑心更黑的崔甫。她怜悯地看了对方一眼,只觉得不虚此行,当真见着了活得不要命的读书人了。
崔甫闻言脸色都没变一下,回道:“何公此言差矣。清河崔氏永远只会忠于圣人。即便是家父是皇太女的老师,也不会改变清河崔氏的立场。只要是对朝廷有利,能造福百姓的事,崔氏都会去做。与是不是皇太女无关。”
当然了,圣人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是圣人就行。
崔甫看了一眼何公,已经为他想了几个养老的好去处。
崔甫说得义正言辞,清河崔氏又惯常会经营好名声。何公一时也拿他没办法,脸色不好的又坐下了。
周乐言见他这么快就放弃,还有些发愣。但紧接着便是兴奋起来,只想仰天大笑:还有谁?!
没谁了。崔甫如一座泰山一般压在前头,陈沉见半天无人说话,站起了身道:“若诸位再无其他意见,三道青绸便画满摘下了。”
无人反驳,陈沉心底一松,暗自擦了擦手心的汗,宣布:“今日雅会结束,下月初六,长风楼期待与诸公再会。”众人皆站起身回礼,但一个人都没有离开,皆是兴冲冲地围着崔甫说话。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周乐言同情的看了对方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出门。
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出去,周云生远远地看见,口中喃喃道:“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又觉得理所因当,不愧是崔甫。
周乐言跑了过来,哼哼两声,一脸快来问我的迫不及待。余东晖不留情面:“你牙疼?”
周乐言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又看向周云生。余东晖冷笑道:“没有人想问你,给单蠢无知的你分享一个小知识,长风楼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门口的小仆从传出来,要不你以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
周乐言确实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她讨厌余东晖。本来余东晖还有一个崔甫替他分担一部分仇恨,但如今崔甫已成功洗白,只有他还在原地打转,承担着周乐言所有仇恨。
但余东晖显然也不大介意周乐言不理她,他伸出手,“把剑还我。”
周乐言闻言眼珠一转,丢下一句“我要去东宫给公主汇报”,便死死地抓着剑溜得飞快。
余东晖收回了手,他低低一笑,本就是送她的。
但突然听见身旁传来咬牙的咯吱声,又收了笑,假装无事发生。周云生在后面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当着他面也敢撩拨他阿妹,脸黑得像被人撅了坟。
“所以,这就是我小舅舅送你的剑?”如意好奇的望着周乐言腰间古朴无华的剑,也没瞧出什么名堂。
周乐言闻言跳脚,“什么余东晖送的,明明是我抢的!”
如意不大懂她为什么这么坚持把自个当土匪,但人各有志,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周乐言奇怪道:“怎么公主听我说了这么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如意端了茶杯掩饰了一下自个儿的表情,故作无所谓道:“怎么?我已在圣人面前同意婚事还不够么?”
周乐言和赵享明:!!!
赵享明见周乐言还在震惊中也不说话,顾不得许多,便忙开口问道:“公主可知圣人什么时候下旨?何日大婚?东宫许多东西还未筹备,还请公主给个时间,下头人也好安排。”
如意清了清嗓子,回道:“一月后我生辰当日便会下旨,婚期还要等钦天监与礼部核算。聘礼之事长乐宫已有安排,你回头亲自去一趟长乐宫。其他事宜皆按礼制来便可。旁的,旁的还要准备什么?”她疑惑地望向对面二人。
周乐言被问得一愣,她连想都没想过成婚,也愣愣地望向赵享明。赵享明一时只觉压力骤大,他也是个没讨着媳妇的单身郎君啊。他使劲回忆,他堂兄成婚之时他也去了,想来只需要把男女转换一下角色就可以。
他心里没个底,硬着头皮回道:“臣倒是有听闻过,寻常人家娶妻之时,会派人去询问新妇的喜好。布置新房时,会考虑是不是要与新妇在娘家时的房间相似。让人不那么陌生,以免新妇焦虑。”
话一说出口,见公主若有所思的模样,忙补救道:“这不过是臣的看法,公主不如去问问崔大人的意见。”
如意点了点头,但赵享明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没有在意他的话,心里七上八下,有些懊恼。只希望崔侍郎大人有大量,若是公主真做出了什么意外之举,不会牵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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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三次元有些事情,可能都会晚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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