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雾重霜寒,不仔细些便会染上风寒,于是许汜便将早先放于石洞中的薄褥,盖在婴隰身上。
然而夕曛丹霞透过林间,落在婴隰身上,将他的眉眼染成了澹澹绛色,好似烟霞映在额心,鼻尖,唇弯,而那抹唇上霞光仿佛会勾人撩心般,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触碰。
可当他触到那抹绯霞时,却被压在地上,刹那间,他脑海中只有惊慌,一双眼直直地看着不知何时醒来的婴隰。
此刻他已觉身上这人什么都知道,只因自己鬼迷心窍的一吻,那涧边石后最脏的泥,已彻底暴露在净白云天下。
羞耻,卑劣,丑陋,肮脏。
所有的罪恶如同奔腾瀑布般宣泄而下,那一刻许汜只想逃走,逃离这个人,逃出云天,逃至石后,逃去一个云霞落不到,晨曦洒不进的地方。
可那人却将他死死按着,硬生生将他缚在雪白云天下,看着他眼笑道:“你偷亲我。”
蓦然全身凉透。
那人更靠近了,“你脸红了。”
此时他的丑陋心思,仿佛已全然暴露在那人眼中。
而今已是万千霞光,覆目云天,他再也不到藏身之所,此刻的他就是一瘫脏臭烂泥,四周光芒万丈,脏泥被那人注视着,被那人恶心着,也终将被那人唾弃。
又听得那人附在耳畔,轻轻地说了句,“你喜欢我。”
他此刻真有了一死了之的冲动,却感到莫名的唇上温热。
两人唇齿相磨,婴隰带着上一世的期待与这一世的渴望,疯狂地吻着身下人,明明是想温柔些,怕吓着身下人,可就是耐不住,无论怎样吮吸,口是干的,喉是痒的,心是乱的,身是燥的。
不够,怎样都不够,想要更多,想要他的一切。
然而就在婴隰去解身下人腰带时,许汜猛地推开他,慌忙地爬向一边,震惊又心痛地看向他。
婴隰被推开得突然,愣了愣,才道:“阿汜,你不愿意吗?你不喜欢我吗?”眼中无助,心更是悬着。
“不愿意!不喜欢!”许汜冲他吼着,他想挽留这个被自己一直觊觎的亲弟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可以错,但你——不能。
没有犹豫没有停留的两句话,如同寒冰利刃般,将婴隰悬着的心瞬间刺穿,已没有透心透骨凉的寒意,心里已然是空荡荡。
他捂住欲要流泪的眼眶,可手还是润了,苦笑道:“戚殇说的对......我终究是......下不了手。”
可他想求一原因,他爱了两世的人,寸心缘石定一生的人,为何对他......丝毫不喜......
“为何......为何你从未喜过......。”
许汜见了他一席反应,又听他这样问,已明白这片云天,终究是被烂泥染脏了,“我们是......手足,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可以错,但你不能。”
婴隰听了此话,似乎是知晓了什么,忽地捂眼大笑,而后便道:“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与你毫无血缘的。”
可许汜却是不信,一个做了自己十七年的弟弟,怎么可能不是,他觉得婴隰是在哄他,“你何必诓我,我们同生同姓,尽管长得不像,可......。”
他话未说完,婴隰便已上前抓住的他手,道:“谁说我们同姓了,我姓婴,名婴隰,许隰这个名字是你爹替我取的,我们从来就不是亲兄弟。”
许汜见他抓着自己的手,便倏而全身僵硬,便想收回自己的手,可那人的力道实在太大了,几次皆不能如愿,最后就只能随他抓着,道:“我们此般,是违了伦理纲常,我不想你被世人唾弃。”
婴隰见他不信,便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了,他唤出灵力,暗红色的灵流在他手中缓缓游走,道:“你见过弟弟有灵力,哥哥没有的吗?”又在许汜极度惊讶的目光中,道:“我是魔啊。”
而许汜却看了看被松开的手心,又看了看婴隰手中的灵流,又看向自己的手心,如此反复。
婴隰见他这呆呆的模样,便抚上他的手心,道:“你没有的,若是不信,你看。”说着就将灵力打向洞外,骤然间,林中出现一片湖。
许汜看着林中湖,那一刻什么情绪都没了,罪恶,肮脏,疑惑,惊愕,皆随着那片湖的出现,沉进湖底。
婴隰见他依旧呆若木鸡,便将他的脸别至眼前,看着他等了盼了一千年的人,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已经好久好久了。”
许汜看着那人瑶琰似月的眼眸,眼里的星辰尽数化作灼灼流焰,坠如雨下,如同困了他多年的手足情意,锁了他多年的伦理纲常,顷刻间,尽数瓦解,皆随着流火坠落。
两人又吻在一起,一个带着两世情意,一个带着数年期盼,皆似要将对方拆碎了,揉烂了,刻在骨上,化在血中,装进心里。
婴隰从来不知许汜压抑多年后的瞬目宣泄,竟如此势不可挡,他此刻被压在石壁上,被擒着双手,动弹不得,而那人带着无尽的火热,索取着他口中残液,有那么一刹那,他竟跟不上那人的冲天速度。
照这么下去,他指定会成为羊羔被吃干抹净的,这怎么行呢!
我堂堂一魔,还是巫觋司!要吃也是别人,怎么可以被吃呢!
但他想是这么想,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被压着。
主要是他不想强迫许汜,这种事顺其自然便好,没必要非要分清楚谁上谁下,不过他下,可以,要他外!
绝对不行!
就在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天马行空,欲进佳境时,唇却被放开了,那人毫无预兆地退出去,硬是将他从佳境口一棍子打回了臭水坑。
许汜与他额头相贴,鼻尖相触,婴隰抬眼看到许汜云睫轻垂,喘息微沉,红晕满颊,只以为是这人方才吻太急躁了,要缓缓。
然而等到一片霞落,身前人没动静,万千云霞藏于山中后,那人还没动静,婴隰便忍不住开口了,“阿汜,怎么停了。”
许汜微微抬眼,复又衔唇探进,可等夜幕低垂,两人只是在吻,婴隰这下就不得不怀疑,或许这身前人只知亲吻,不知接下如何,想到这,不觉唇角微扬,环住许汜的劲瘦腰身,将他带至湖边。
许汜还未反应,便发现自己到了洞外湖边,又想起婴隰是魔,此等移形换影之事,如他同家常便饭。
然而下一刻,却让他大惊失色,因为婴隰带着他正往湖心里去,他还以为婴隰要带他投湖自尽,不禁心惊肉跳,心觉:既无血缘,为何自尽?
可当他来至水下时,才发现这湖水是温热的,且只没过腰身,婴隰环着他,看到了他微红琅目中一闪而过的恐慌,便附于耳畔道:“阿汜不懂,且看我如何,定不会叫你失望。”
这回换婴隰主动,他解开许汜的衣衫,见到琵琶骨处血痣,在浅白月光下尽显诱惑,便鬼迷心窍般吻住。
许汜此刻已是心跳如雷,他感到肤上湿润,便抱住身前人,而这样却似乎将那人的口送得更近。
夜阑更深,入亦更深
湖面涟漪,游龙戏水
岸边羞草,秋蝉止鸣
万籁俱寂,唯吟沉沉
云日初显,许汜才睡下不久,却又醒来,只因他一想到水中游龙,波涛阵阵,便是面红耳赤,躺在婴隰怀中,问道:“为何要在水下?”
婴隰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如松脊骨,道:“这样对你要好些。”
许汜被这只不老实的手摸得浑身酥软,就往外移了移,却又被揽回去。
此时红日已爬上云霄,若两人再不回去,恐怕许柏葚便要来寻了,可许汜刚起身,便感到一阵撕裂疼痛,婴隰见状连忙扶住他,道:“我昨晚有点失控,我背你可好?”
许汜也不是扭捏之人,若他逞强硬要自己走,等走出了这崎岖山林,便已是月上中天了,然而他没想到婴隰这魔可以将他直接带出去,只因这魔此刻存了私心。
婴隰知道人界婚嫁时,有进门习俗,三道槛,迈火盆、跨马鞍、踩喜字,而今他背这他的心上人,虽只跨过山道凸石,路间野草,却也心满意足。
而山间小道上,便出现了白衣覆着黑衫,两竹篓悬空跟在其后,若是有人见了,只觉是山中游魂或是索命无常。
可这只是一个孤寂的人背着他的星河,回家了。
两人自然不能这么进门,婴隰只好在小路口,将许汜放下,两人又背上竹篓,回家了。
凌桑正在院中筛选草药,见他二人已进院中正将竹篓放下,又见许汜行走有异,便道:“汜儿,可是摔到了?”
许汜听她问起,蓦然便红了耳尖,又见凌桑放下手中活,正向他走来,似乎是想来看看,就连忙道:“娘,只是摔到腿了,没什么大碍,我自己进去上点药就好。”
婴隰见状扶住许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凌桑道:“娘,您就别担心了,我替阿汜上点药就行了。”
进屋后,许汜以为方才婴隰只是为了搪塞凌桑,随意说说,可没想到他真拿来了药膏。
一想起伤在何处,许汜又羞红了脸,见到婴隰已经拿着药膏走来,便急忙道:“别别别,还是我自己来吧。”
可婴隰不愿意啊,自顾自地打开小药罐,道:“你又看不到,怎么上,放心好了,我只上药,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最后许汜在婴隰的强迫下,像乌龟似的撅着,真的太羞耻了,虽说昨晚什么都做了,可那是晚上啊,天黑模糊,什么都看不清,然而此刻不同,天光大白,一览无余。
他感到指尖在轻拂,便觉又凉又酥,真的太难为情了,只好将脸深埋在软枕中,而婴隰也的确除了上药什么都没做,但他在说。
“阿汜,没想到裂了两条口子,看来我昨晚不是有点失控啊,不过还好已经合上了,但是还红红的,还有点肿肿,你疼吗?”
许汜听着他口中话语,直想一巴掌拍晕自己,心说:你昨晚就问疼不疼,怎么还问,还有,上药便上药,你看得那么仔细作甚,口子有几条都知道,又不是在赏画。
然而婴隰又道了,“我以为在水中你会好受些,却没想到还是伤了,照这情况,你恐怕好几天都不能好好走路,干脆就说腿伤严重,好好躺着,什么晒药采药的事就我来。”
许汜没说话。
婴隰又道:“阿汜,你感觉一下里面伤着没。”
许汜又羞又难受,如今不仅想打晕自己,还想将那絮叨之人也一同打晕,忽得一股凉意进入,忙将头埋得更深,道:“你快点上药,上好了,还要去帮娘晒草药。”
于是乎,又是春光乍泄,低吟不绝,但婴隰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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