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一直很强大,为朝凤,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女人靠在榻上,问谢眠:【道其实就是为什么,你修道,就得明白自己为什么修。不是为了混日子;不是为了一直陪在谁身边;不是别人修所以我也修。你选了刀,你告诉我,刀是做什么用的?】
谢眠当时规规矩矩地按常理回答:【刀是无双利器,是为了杀。】
【你这种又蠢又呆又心软的小崽子,还想学人家修霸道强横的杀生道?】陆岚戳了一下他的眉心,【算了,当你特别想保护谁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谢眠现在明白了。
他想保护陆翡之,保护朝凤,保护钟恒,保护饮雪城那一对老夫妻,保护所有对他展露过善意的一切。
所以他接连突破,半只脚踏进了圣阶。
他去万鬼窟,和其他去万鬼窟的修士,理由都是一样的。
他低下头,戳了一下圆滚滚,缩在他手心不动的小金团子。
他想起他与陆翡之在战场上对视的那一眼,想起那天空中展翅的巨大幻象,伏魔万里的燎原火光。
所以,你当时,也是因为想要保护我吗?
谢眠告诉陆莺:“回去吧。关于去万鬼窟的事,到时候还会再商量。”
陆莺踌躇了一下,没有动。她结结巴巴道:“我还想跟你说说,就是云家,说你是云家安排的,棋子的事。”
谢眠顿了一下:“好。”
其实谢眠之前自己也怀疑过,陆翡之当初在朝凤的严密保护下被追杀,可见贼人安排之周密,为什么最后却被谢眠轻轻松松地救下来了呢?
后来听云遮影暗指一切是云家的安排,谢眠并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受。
“其实阿爹一开始去见阿娘,就是为了骗钱!阿娘自己告诉我的!”
大概是说长辈坏话的缘故,陆莺虽然声音很大,看上去却很局促。
“他们刚遇到的时候,阿爹才十四五岁,蒙着眼在街上算卦,上来就拦阿娘。阿娘说,一看就知道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
就是她爹长得太好了,他娘心想骗钱也无所谓,一次两次送上门被骗,最后被骗的次数多了,觉得按次来不划算,干脆带回了朝凤城,直接包终身了。
“不管当初是不是云家的安排,我知道你肯定是不知情的。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怎么开始的,怎么遇到的,一点也不重要。”
“陆大宝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
陆莺跑走了,谢眠的从容兄长气度,也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他就这么趴在石桌上,看着手心里的陆翡之。
他曾经在陆翡之面前,也爱装兄长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孩子气了。
“我有点高兴。”谢眠抿了抿嘴,“阿莺说你不会介意。你真的不会介意,是不是?”
他把陆翡之丢在石桌上,又伸出手:“来,不介意伸左爪,介意伸右爪。”
陆翡之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没有伸爪。
谢眠知道他能听懂,戳了他一下,有点孩子气地喃喃:“我可是很快就要提刀赴疆场去了。怎么你一点都不担心呢?没有一个送夫出征贤内助该有的模样。”
陆翡之一点也不像贤内助,反而有点不耐烦地啄了他一下。
谢眠却没放开他,而是非常坏地,顺势捏住了他的小尖嘴。
“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多小鱼干,用储物的匣子装着。你省着点吃,可以吃个四五年。四五年之后,”谢眠顿了一下,“你应该已经养好了吧?”
就没那么贪小鱼干了。
谢眠突然就觉得很难受。
他非常不讲道理地,迁怒地戳了小金雀一个踉跄,声音沙哑:“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长大呢?现在就变回来。”
其实他也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受陆翡之的控制,可过去仿佛深埋在他骨子里的克制,在这一刻,全部都失灵了。
“我好想见你。”
“我好不容易想明白,却只来得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