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修也不管他到底想干什么,直径走下山道,往祭子殿去找尤明诚和茅千璇了。
羿向天静静地看着羿修背着苏熠的背影,淡淡地开口说:“子昂,羿修身负鬼神之力,本就与我等凡人不同,放下吧。”
羿子昂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羿向天,却只看到羿向天刻板冷漠的侧脸。
他……刚刚是在安慰自己吗?
羿向天却没有再给羿子昂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接一招手,沉声说:“走,去帮助救治其他人。”
羿修背着苏熠,踏过鲜血染红的石路,穿过满是残肢内脏树丛,在祭子殿前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祭子殿内的一片混乱,和染血的薄纱,沉默不语。
茅千璇扶着尤明诚走出来,敏锐地发现他们之间少了一个人。她没说什么,只是扶着捂着额头的尤明诚,跟在继续往前走的羿修身后。
尤明诚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皱着眉闭上了眼。虽然难掩一身疲惫和茫然,他身上那股隐隐的凛然气势却没有散,撑着他的后脊骨仍旧笔挺。
羿修背着苏熠继续往前走,在微微泛红的湖边遇到了同样带着满是是伤的紫微宗人的韦三。
韦三脸色微变,看起来很想掉头就走,但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一张怒目而威的脸憋得通红。
片刻后,他才粗声粗气地开口:“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说完,韦三极为不甘愿地带着人走了。
羿修面色冷淡,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往外走。
在沾满鲜血和内脏的石板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徐家的人。可徐家来了两兄弟,如今却只剩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二徐乐康了。
徐乐康的国字脸上满是疲惫和悲痛,他从地上捡起一副沾满了鲜血,扭曲破碎的金丝眼镜,在身上脏污的破碎的衣服使劲擦了擦。
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后,他沉默地收起了这幅眼镜,沙哑地低声说了一句:“乐湛已死……我们徐家……会担负起责任的……”
而后,徐乐康低着头,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羿修淡淡地看着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往外走。
在走出浩歌宗山门之前,羿修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山丘上,一个脸色蒙着黑绸布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沉默的雕塑般。发现羿修回头看了过来,她双手抬起交叉在胸前,缓缓地朝着羿修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羿修收回视线,往山外的树林走去。
最后,背着苏熠的羿修他们一行人,在浩歌宗山门外的树林里找到了于瀚音他们。
纪白晴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了,脸色惨白的于瀚音和平昊焱身上的伤口也简单的包扎过了。
沉默地坐在杜沛兰尸体旁边,杜沛雪僵硬的身体微动,抬起头,微微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向羿修几人。
羿修目光深邃的看着他们,开口说:“倪元思已经死了,他的计划也已经失败,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太好了……”于瀚音苍白的嘴角微翘,含笑地轻叹一声。
很快,他们便被循声找来的医护人员团团围住,迅速分别抬上担架走了。
羿修却不肯放下苏熠,他轻声说:“他只是睡着了,我背他下去就好了。”
医护人员不放心的简单检查了一下在羿修背上沉眠的苏熠,确认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后,看着羿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赞同地说:“可是你的伤口也该消毒,上药……”
羿修摇摇头,不说话。
最终医护人员拗不过羿修,只能让他自己背着苏熠下去。
所有在浩歌宗一战的幸存之人都被迅速救治,但即使如此,活下来的人却还是没有来时的三分之一,玄门再一次元气大伤。
天渐渐亮起,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彻底映亮了这片天地。
于瀚音等受伤极重的人纷纷转入了特殊医院里,而苏熠在医院里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过来。
苏熠微微睁开眼,模糊地看到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鼻间充斥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
一梦无痕,在这悠长的沉眠中,苏熠什么都没有梦到,只是安稳的睡了一觉。
他一侧头,就看到一大团区别于黑白的光芒,和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把脸靠在上面的羿修。
羿修看起来很是憔悴,眼底青黑,胡子拉碴,硬硬地刺着苏熠的手心。
苏熠动了动指尖,瞬间惊醒了浅眠的羿修。
他瞬间抬起头,凤眸慌乱而又惊怔地看着苏熠,半晌,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像是把心头所有积压的沉重都吐了出去。
苏熠安静地看着他,轻声说:“羿修?”
羿修握紧他的手,沙哑地开口:“我们下次不要再进医院了,好吗?”
苏熠微微睁大眼,顿时明白了,羿修恐怕是被勾起了曾经过往,在病床上送走母亲的痛苦。
他轻缓地笑了,反手握紧羿修的手,轻声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苏熠和羿修出院,回到了特务部门。而伤势极重的于瀚音、平昊焱和尤明诚都还躺在医院里。而杜沛雪,则留在了浩歌宗昊林山脉所在的B市。
所有在浩歌宗里能确认身份的牺牲的人,都在B市郊区的一片墓地里立起了墓碑。而杜沛兰,是里面少有的留有全尸的人。
但全尸又如何?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化作那一小捧再也辨不出面目的骨灰?
但她或许又是幸运的,因为这里大半竖起墓碑的人连一捧骨灰都没有。
杜沛雪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抱着一束白色的马蹄莲和铃兰组成的花束,穿过重重墓碑,停在了属于杜沛兰的那个墓碑前。
她蹲坐下来,静静地放下花束,目光深邃平和地看着墓碑上和她一模一样的笑脸。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墓碑上杜沛兰的名字,半晌,才轻轻地开口:“走好,愿你从此自由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