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姝在那个岔路见到了约安。
他穿着白衣,还让她有些诧异,因为他总是黑色的,或者点缀些许红,他属于夜晚,魅惑着猎物献上鲜血。
白色让他纯洁,甚至透明。阳光温柔地将他笼罩,他在发光。
他听到一声马啸。
飞云正翘着屁股,试图让郦姝下来,郦姝只好照做,等她落到地上,飞云又开始顶她的腰,好像在催她去靠近约安。
“好了好了,行了。”郦姝按住马头,约安转过身,和她遥遥相望。
“为什么回来?”他问她,质问她。为什么是现在?
郦姝叹气:“飞云带我回来的。”
看吧,就连畜牲都知道回来找他!
“那你可以把那个可怜的蠢驴留在这,你根本不需要马不是吗?”
“不,我要带着飞云。”
“当然,你要带着它们,你要带着你的马,你的猫!”约安突然爆发了,“哪怕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喂它们,我甚至要喂你,连畜牲都知道感恩,莉莉,你不懂吗?”
“你怜爱马,怜爱猫,你甚至爱一床被子,你走到哪都不会忘了它们,我是比它们要小,要不显眼吗?你将我丢在这里,就像丢掉一个玩腻了的性玩具!”
不,不是的。她只是生气。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气,生自己的气。
郦姝想为自己辩解,可她确实没有什么能辩解的东西。
“我像个蠢货,一遍又一遍,想要得到你的答案,你在床上对我的笑容都是你的自我满足,而我愚蠢地认为那是我带给你的,我是个蠢货,我以为你爱我,爱到你要和我结婚!”约安近乎绝望地向她…或者向神控诉,“我只是个娼妓,我提供服务,你提供报酬,我什么都不是,你是我的主人。你可以随意地抛弃我。”
“不…”
她不是他的主人。他是自己的。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多天真,我以为你在乎。你拿走了我的一切,莉莉。你带走了我们的猫,我们的马,你离开了,我一无所有,就像我这三百年,一直都一无所有。”
“复仇…屠杀…早已经厌倦。为什么非要是我?因为我不值得?因为我犯了错,因为我将自己卖给魔鬼,因为我肮脏…下贱…我…”
他重重叹了口气。
“我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你的爱。”约安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轻声呢喃,“每一次呼吸…都痛苦至极。”
他摘掉了那他渴望已久的力量,随意一抛,温柔的照耀成了诅咒的怒火,在他的皮肤上瞬间点燃,而他张开手臂,坦然接受众神的惩罚。
不要…不要,郦姝伸手,天上瞬间电闪雷鸣,滚滚乌云遮天蔽日,她迅速抱住了他,用身体为他遮挡日光的侵害。
他的皮肤如同碎裂的瓷器,郦姝抚摸着他的脸颊,她想要将他拼凑,可他那样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飘散。郦姝在大雨滂沱中搜寻着戒指的踪迹,她很快找到了发光的红色结晶,她将它抓了过来,带着泥水,颤抖地将它重新带回他的手上。
他侧着头,郦姝发现他脸上纵横着他的血泪,她忽然泪涌如注,郦姝用指尖去触碰他的脸,他合上双眼,轻轻说:“你对我太残忍了。莉莉。”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抱在颈窝,不断地抚摸他的头发,企图让他得到一点安慰。
*
郦姝打断了他的安息仪式,他还活着。约安低头望着那枚戒指,它就像长在他的手上一样,根本拔不下来。
这个残忍的、可恶的小怪物。
约安侧头看向靠在床头的郦姝,她脸颊惨白,头发凌乱地垂在她的身侧,嘴唇微微发抖,他还没有见过她如此落魄。她同样在看着他,清澈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滚落,他不解道:“你为什么在哭?莉莉。”
郦姝剧烈地喘息起来,她口齿不清地说着:“我不知道,糖?伊丽莎白?”
“什么?”他都被气笑了,“什么糖?”
所以她发脾气就是因为那块糖?她在说谎。
约安几乎要抓住那个症结所在了,他低声说:“她只是个小孩子,你在和她争风吃醋吗?”
郦姝躺在床上,无助地抽泣起来。她用牙齿咬着手指,无法说明她感到痛苦的原因,约安伸手抚摸她的肩膀,她侧过头,扶着他的手臂,直到他将她搂到怀中。
她用双手握住他的胳膊,用通红的双眼望着他,约安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搂住他的肩,用手抚摸他的脸颊,他的唇,他的鼻尖,她拨开他额前的发,颤抖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不要看别人。”她说,“不要看着别人。”
只看着她。
他轻轻说:“我不会看别人,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郦姝呼吸停滞,她望着他的眼睛,终于明白,她想要的是包含在里面的爱、迷恋和痴守。她想得到的是他的心。
郦姝抱着他,将脸埋入他的颈窝,哭得发抖。约安紧紧搂着她的身体,她就像玫瑰,刺得他浑身是血,但他仍为她的美丽沉醉。
他还会重蹈覆辙,就像他可悲的人生一样,不断踏入深渊。他想得到她的保证,保证她不会再碰其他人,保证她只爱他一个,他却无权张口,他不是她的什么,不过是众多迷恋她的男人之一。
她对他有些爱意与占有欲,这就足够。他可以麻痹自己她终会回到他身边,他可以做她的家,他不会妨碍其他人做她旅途中的宾馆。
他搂紧她的身体,将头垂在她的肩膀,他明白这个决定会让他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因为他始终做不到大方和熟视无睹,他介意她的多情。
可他爱她,他想要在她身边,他想要她的爱。
郦姝抬起头,他拂去她的泪珠,她哽咽着说:“不要离开我。”
他如鲠在喉。他张开口,郦姝立刻吻住他的唇,她在他口中喘息呢喃,“不要离开我,不要。”
他承受不住她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