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间,李尔又后悔不迭,他觉得应该要聊一聊的,那些他自己无法消化的东西,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可是他害怕,怕自己依然做不到坦坦荡荡地接纳芜君,做不到彻底原谅他,他更怕芜君脸上的失望和落幕,所以干脆回避。李尔本是直面一切困难煎熬的性格,唯有这件事,让他想逃。
芜君又何尝不是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稍稍好了一点,在人前是相敬如宾的伴侣,在人后也互相不近不远地体贴着对方,只是两人独处时那种不自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还好有孩子作为两人关系的缓冲带。
自从这次芜君离开半年后回来,开始念安还对他有点陌生,两天熟悉之后变得异常黏人。两岁的小孩已经能说能走,每天缠着芜君,晚上也非要跟芜君睡觉。芜君觉得这半年里这小崽子该是被宠得狠了点,越来越骄纵,据说除了奶奶,谁也拿他没办法。
李尔现在每晚都会按时回家,也和芜君孩子一起吃饭,假期两人带着孩子一块出游,看起来和所有温馨的普通家庭一样,除了他们不在一个房间睡觉,也甚少有肢体接触。
到了五月,基因逆向研究又往前跨了一大步,研究所正向全国征求志愿者进行手术逆向改造。时间需要三个月到一年不定,前期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通过饮食运动把他们身体和激素水平调整到精确的状态,才可以进行手术。预计目前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的失败率,还有百分之十的死亡率,为了不受外界影响,整个过程是全封闭式的。
因为这不低的死亡率,尽管一次又一次的动员会议,愿意成为志愿者的人寥寥无几。谁都想成为后期成功率更高再接受手术那批,谁也不愿意成为研究的小白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足足过了两个月,作为第一批接受逆向治疗的Epsilon人数早就凑齐了,然而Psi还差得远。这倒是令人十分意外,因为帝国运动主要也是Psi的声音,E们甚少发声,批判他们享受EP阴谋带来的社会地位和便利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却没想到在治疗上,他们比Psi积极不少。
艾斯作为最积极的志愿者,在征集志愿者的第一天就报了名,而他却阻止夏利报名第一批Psi。最后以如果他成功他们就生孩子的诱惑,以及万一做完后夏利生不了孩子的恐吓,成功阻止了夏利。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李尔那个光秃秃的水泥后院没有一点吸收热量的植物,整栋房子被太阳炙烤一天,到了晚上开着冷气也不凉快。
这天晚上李尔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吃过晚饭就去了书房,跟研究所的负责人通了电话,同意了对方Epsilon的改造工程率先启动。Psi人难找,李尔也是愁的很,下面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再大幅度提高奖金。一通电话下来,他出了一额头的汗。这天怎么这么热,是不是家里的冷气系统老化了?
门敲了两声,李尔说了声“进来”,芜君才推门进来。
他刚刚洗过澡,穿了一身宽松的蚕丝睡衣,冰凉如羽翼的睡衣穿着还是热,他手里还拿了把扇子。
他走到李尔办公桌对面坐下,闲闲问道:“还在忙?”
“差不多忙完了。”李尔询问地看着芜君。
“有事跟你商量。”
李尔点点头,听他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家里很热啊?我找人来检查了,制冷系统没问题,我觉得是后院全是水泥地没有吸热的植被,屋子被烤了一天……”
李尔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也许是因为热,白皙的面颊带着红晕,唇色也比平日更深。细长的脖子,衣领里露出来的那一小块胸膛也很单薄,可以隐约看见突兀的胸骨。宽松的丝质睡衣随着他坐下就坍在他胸膛紧贴着,胸前两个小点隔着薄薄的衣料也一览无遗。芜君的拿着扇子的手肘撑在桌子上,袖子完全滑落下去,白皙纤细的手臂,以手肘为轴左右摇晃着,扇子带着他的气息扑到李尔脸上。一团火焰从他的小腹升起,很快烧遍全身。
芜君仍在喋喋不休。他本来没那么多话,还是对向李尔提出要求有所顾忌,最后才试探地问道:“念安现在正是好玩的年纪,我想在后院给他修一个游乐场,你觉得呢?”
李尔的目光始终无法从那两个小点上移开:“随你。”
说着起身去到了两杯威士忌,加了冰块,拿过来递了一杯给芜君。李尔在芜君面前,斜靠在书桌上,垂着眼异常温柔地看着他:“这种事情你决定了就行,不用跟我商量的。”李尔想,今晚他们也许可以再离彼此近一点。
“嗯。”芜君喝了一口,双手抱着杯子微微前倾,他还有个事情要跟李尔商量,有点难以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李尔肯定不会同意。
芜君想得入神,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上方李尔从他领口往里看的目光由温柔变得炽热。突然芜君往后一仰,李尔恍惚看到他肚子上有长长的一条疤,等他想看得仔细一点时,衣服已经重新贴着芜君的身体了。
“李尔,还有件事,我想去做改造的第一批志愿者。”芜君仰起头,眼神恳切。
李尔眉头一拧,他没想到,不,他早应该想到芜君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李尔开口前,芜君又说:“这不仅是为了帝国的Psi,更是为了我自己……和我父母。”
李尔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搁:“你想好了,还有百分之十的死亡率。”
“我想好了。”
“你都想好了,跟我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李尔说完,从房间出去了。
芜君把剩下的酒倒进李尔杯子里,把这足足半杯一饮而尽。其实他是没有太多选择,他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有他应尽的责任和表率。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头,如果他不去,后面开展起来会麻烦很多,如果他去了,并且成功了,因为他这个表率,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李尔在元首的位置上,也不会那么难了。
芜君第二天就上了研究所来接他的专车。
自从芜君离开后的每一天李尔都在后悔,他明明知道芜君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是生气地摔门而去。那晚他们应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的,他应该告诉芜君他已经原谅他了。
纵然李尔可以找到一千个理由恨他,但原谅他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
李尔觉得那个理由他似乎找到了,起码从芜君杀死德卡拉上将之后,他对李尔的感情是真诚不带欺骗和利用的,如果说他们过去的感情在芜君杀死德卡拉上将那一刻结束,那现在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不是吗?
李尔花了太多时间来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理由,那些夜不能寐的夜晚,他翻来覆去地想,后来发现他并不是需要一个真实的理由,他不过需要一个借口罢了,因为他想要这么做。
只不过太久不曾开口,每次见到芜君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过去他把真心捧到芜君面前时受到的践踏让他如今仍然心有余悸,他总觉得自己再等一等,某个合适的时机,他会把一切说出来。
可那个时机还没来临,先等来了一个有百分之十死亡率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