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新桐应声之后,就出了亭子,往一处‘最热闹’的花丛旁走去,那是好几簇芍药围在一起,有红的,粉的,白的,全都盛放着,吸引傅新桐的不是它们的颜色和外形,而是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傅新桐蹲在地上,双手环过膝盖,饶有兴趣的听它们说话,竟不知道这看似奢华有序的皇宫之中,也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傅新桐在花丛里走来走去,偶尔蹲下来小声和花说几句话,然后引发一长串的花丛连锁反应,一时间,花浪翻飞,夹着暖风徐徐吹过,微风将她的几丝黑发吹到颊边,别提多惬意了。
御花园的假山石之上,有一座水榭,水榭楼高三层,设计隐秘,三楼之上,坐着太子、齐王、肃王,还有几位郡王、世子。顾歙亦在其内,却未曾加入与众人,独自一人立于窗前,俯瞰宫内美景,目光始终盯着窗外某处,百花丛中一抹淡蓝,秀丽的仿若小仙子般,可是她在干什么?不时弯下身子,是在……与花说话?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顾歙敛目,就看见温覃递来的一杯茶,顾歙抬手接过,温覃与他并立窗前,问道:
“心情不错啊,看什么呢?”
同时顺着先前顾歙的目光往窗外看去,温覃眼前一亮,那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的小姑娘看着可真眼熟啊,不就是上回在皓兰轩的兰舍,让这位顾世子另眼相看了好几眼的傅家三姑娘嘛。
温覃指着窗外,惊愕的声音还未发出,就被顾歙按了下去,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递还了空杯,对温覃抬起一抹冷淡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点警告,便是这一点警告,让温覃惊讶的瞪圆了双眼。
他们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家世相当,趣味也相投,所以关系一直很好,顾歙给人感觉总是冷漠疏离的,不喜与人结交,纵然是对着太子和王爷们,态度也没什么变化,该甩脸的时候,一次都没少过,偏他才学过人,文武双全,无论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与那些新科状元,榜眼谈文论道,也从未输过,甚至见解观点更上一层楼,就连文渊阁的学士们都说,顾歙不入科举考场,一旦入了,那必然是翘楚之辈,这番话说出来,无一人表示质疑。
先前温覃看见顾歙笑了,尽管只是浅笑,但这样的机会真是不多见,从小到大,温覃掰着他的十根手指头就能算的过来,所以,他才会那般惊讶。
大着胆子,又飞快指了指窗外,温覃小声蹙眉说了句:
“会不会……太小了?”
顾歙看着他的目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调转了目光,转身离开了窗前,坐到椅子上,兀自拿起茶壶续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喝起来。
温覃踢了个铁板,摸了摸鼻头,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气,这位顾世子就算是想女人,也不可能会想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啊。
萧氏在凉亭中等的有些焦急,可老安美人却还未曾出现,已经让宫婢去问了两回,却只得来老安美人在陪太后会客,一时抽不开身的回答。
傅新桐已经把亭子周围的花丛全都逛了一遍,花儿们说的累了,有些都已经开始休息了,傅新桐回到亭子里,看了看略微有些偏西的日头,对萧氏说道:
“娘,老安美人是不是不来了?”
萧氏叹了口气:“唉,伺候太后要紧,你累了吧,咱们也不等了,估摸着好些人都已经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吧。”
傅新桐看着萧氏眼中明显的无奈,说道:“要不,再等等?”
萧氏摇头:“不等了,若是能出来,她一定会出来的,拖到现在,便是说明真出不来。”说到这里,萧氏瞧见傅新桐眼中的担忧,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反过来安慰道:
“无妨的,等过了这些天,宫里没这么忙了,我再请旨入宫好了,到时候还带你来,好不好?”
傅新桐点点头,心道要萧氏主动请旨入宫,估摸着比等老安美人宣召她们入宫还要希望渺茫,这一回未曾见到,下一回,便不知道何时才会相见了。
不过,另傅新桐并不觉得遗憾的是,这一世,至少因为她的关系,叫萧氏和老安美人不会再因为那尊羊雕而受到迫害,这就够了,出身宫廷,见面是需要缘分的,正如先前她在花丛中听闻的那些宫中之事,更加坚信了,人和人之间,其实归根结底,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有缘见面,自然会见,无缘见面,想也难见。
萧氏搂着傅新桐走出了凉亭,背影落寞的走出南御花园。
水榭之上的目光再次追随而去。
温覃靠在一旁,盯着顾歙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那傅三姑娘能够让他这样关注,伸手撞了撞他,将顾歙的视线给拉了回来,温覃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胸来到顾歙身旁,目光往身后瞥了瞥,然后才移到顾歙脸上,轻声说道:
“先前听太子和齐王说起,你是想好了,真要进枢密院了?”
顾歙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目光,看他这表情,温覃便算是知道了答案,咬唇想了想后,笑道:“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爽快应承,做什么非得跟承恩侯对着干呢?拖了这么长时间,最后结果还是一样。”
顾歙低头不语,修长的指尖在杯沿上打转,良久才说了一句:
“谁说结果一样?同样是枢密院,可我没去他打点好的军机处啊。这就够了。”
温覃惊讶:“没去军机?那你……去哪里?”
顾歙再次将杯中茶水饮尽,冷静回道:
“皇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