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艋不言。
“他知道你的心意,也就知道你会百分之百用心照顾我。说白了就是利用你的心意。”
秦艋还是不言。
林羌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就此打住,别找讨厌。”
挂断电话,林羌回了房间。
她不会去质问简宋,以简宋的作风大概会坦白说“是我,我就是在利用他”。
简教授是这样的,温雅端方,也有锋芒,会用一些手段,也不屑于否认。好像原先追他也是这点很对她口味。
可是现在……
那点嗜好似乎没了,她不觉得他的睿智吸引人了。
靳凡松弛地坐在破椅子上,右手食指指腹轻摁太阳穴位置,小指、无名指背贴着脸颊,拇指指腹抵在下颌线。眼睛看向电脑屏幕的邮件,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安加战地的极端分子头目卡鲁被不明势力击毙了。
仲川进门,熟练地坐上桌,拧着上半身,看屏幕:“卡鲁上一次有消息还是暴力反疫苗,后来开始发疫苗财。他以前在劳丹闹事的时候,滑不溜手,逮都逮不着。能把他弄死,我猜那得是咱们那些老伙计。”
仲川把脸扭向靳凡:“因为太了解。”
靳凡放下右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
“胡江海是头号怀疑对象。”仲川拿起桌上的笔,摆弄着:“要说跟卡鲁打交道,那还是胡江海时期最频繁。”
靳凡手指在回车敲了一下,网页跳转,是媒体发布的新闻——
军虎胡江海出狱一年现状。
采访时间刚好是在卡鲁被击毙那天,仲川皱起眉:“他这是怕怀疑到他头上,搞一个不在场证明吗?但这有说服力吗?谁他妈会觉得他亲自上阵啊?就他那个一米七的个儿。”
靳凡始终不言,仲川调侃两句也不说了。
他们早离开战地了,只是跟一些非正规的消息来源没切断,偶尔会有些这样的消息发来。
如果不是怀疑跟胡江海有关,仲川知道靳凡根本不会关注。
他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靳凡姿势不变,盯了屏幕一阵,啪一声合上电脑。
卡鲁被击毙的事没被公开,安加战地传的是因为反疫苗被政府雇佣黑手组织秘密弄死了,但反疫苗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靳凡还是觉得卡鲁是死于他的老营生“贩卖器官”。
这摊子买卖大概是已经被胡江海取而代之了。
如果是胡江海接手了卡鲁走私器官的运输线,那靳凡就能想通胡江海疯了一样要给他治病的原因了——
多年前卡鲁通过暗网在华国各地进行器官买卖,靳凡他们连队曾协助公安部剿灭了这一条交易链。
他不是唯一了解这个犯罪帝国的人,却是了解的人当中最普通平凡的那个,是客观视角下,胡江海唯一有可能招揽到手、威逼成功的。
他想,胡江海应该是要他协助重启暗网的交易链。
华国地广物博人多,胡江海怎么舍得放弃这么大市场?自然给他治病这件事还会有后招……
可能是什么呢?
他没软肋,还能有什么是会被胡江海拿捏的?思及此处不足片刻,心中一顿,倏地敛眉。
他刚有了软肋。
杨柳早上病情反复,林羌没为难她,找了昨天的司机。德利游泳馆前边的路疏通了,这一路顺多了。
起得太早,司机好像也困,没了前一天跟林羌胡侃的精神劲,只顾沉默不语地开车,可能心不在焉,但作为老司机,路太熟悉,不用导航也在最短的时间把林羌送到目的地。
疫情期间,三院关了一些入口,林羌先做了抵达北京之后的核酸,再从急诊大厅门前排队扫码,提供四十八小时核酸检测证明后,进入大厅,过安检,到自助机前,插卡取号,填完流调表上电梯,到达神经内科门诊一部,坐在楼道的长板凳,等待一个小时后的李擎主任的门诊时间。
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几分钟,还得说她目的明确,楼下导诊台前有人在吵架,围了一群人,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神内门诊部的楼层走廊也有不少人,但很安静,都跟她一样呆呆地坐着,没表情,也久久没有动作。
不同于她的是,他们手边戳着厚厚一沓化验单,手里攥着病历本和医疗卡,口罩遮不住的眼睛一直处于让人心悸的形状。
“我让你给李主任打电话你打了吗?”
看着像母子的一男一女从电梯出来,嗓门不小,整个走廊都能听到他们谈话,有人看向他们,他们更大声了,似乎就是要被别人听见——
“你又没挂上号,打电话有什么用?”
“老熟人了挂什么号?等下直接加个三儿,让他给咱看了。熟人关系这时不用,什么时候用?”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要是李主任都不说,他别人管得住吗?自己没那个关系赖谁?”
四周的人纷纷侧目。
林羌一直平视前方,眼睛不看,但耳朵听到了,只是没有那副拨乱反正的正直心肠,于是对比那些好奇而侧目的人,显得她有些独特。
他们走到跟前,携来一股浓烈酒气。
这点为他们引来更多目光。
仍然缺少林羌那束。
漫长的一小时过去,一个干瘦但有劲的老头风风火火地走来。
他嘴角下垂,眼睛深邃,有些严肃,令人生畏,身后也跟着两个白大褂,胸牌显示的职称是住院医。
老头就是李擎主任,对上前拦路套近乎的人视若无睹,进诊室时随意一瞥,反而让他停住了,视线折回,停在林羌脸上半天,忽然眯着眼抬起手。
林羌摘了一边口罩:“李主任。”
严肃的李主任突然笑了下:“林羌啊,看到你我还以为重名。”
走廊的人这次都看向林羌。
林羌浅笑一下,不失礼貌。
李主任进入诊室后,那对母子中的母亲阴阳怪气道:“哪儿都有走后门的,现在当个普通人,没关系没钱长得也不行的都没资格看病了。”
林羌重新戴上口罩,听而不闻。
那母亲被无视,有些生气,故意在林羌面前走过,用她壮硕的身体撞了林羌的手。
林羌闪躲不及,手机脱离掌心,空中旋转半圈,摔在了地上。
她以前坐诊很不喜欢有人在门外闹事,所以她不会,没怪罪,默默捡起手机,稍微偏过身子,不再面对那母子。
那母亲脾气大,不依不饶,直接问她:“我岁数大了,老妹子能让个位置给我吗?”
林羌不让,那母亲又撞她。她有防备,但手抖了,手机在包里幸免于难,医疗卡没逃过。她正要捡,那母亲踢了下脚,把那张医疗卡蹚出半米远。
林羌起身去捡,再回头时,那母亲把矿泉水放在座位占着了。
周围人都在看,但他们都平淡。
林羌没耐性了,本身也不是个愿意受气的,过去一脚把那个矿泉水瓶子踢飞了,眼神也随情绪发生变化。
这回那一直沉默的儿子不干了,站起来,吊着脖子,横着下巴:“你有没有素质?”
林羌淡淡说道:“且比你妈有。”
“嘿我操——”
母子一齐冲向林羌,林羌不怕,曲肘要挡,突然,一只手从她耳侧擦过,攥住了即将挥到她脸上的拳头。
林羌一看这手,眼神放松下来。
靳凡使了劲,那儿子疼得龇牙:“操你我疼疼疼——”
那母亲攥住靳凡的胳膊啪啪打,声音尖锐:“打人啦打人啦!”
靳凡转腕,拧得那儿子胳膊弯曲,几乎要给他下跪,求饶了:“对不起对不起……误会……”
那母亲见林羌有同伴,收起尖声,消停下来。
靳凡甩开那儿子,全程无一言。
母子俩逃远了,靳凡扭头看到林羌口罩掉了一边,给她戴好,牵住她的手,返回她之前一直坐的长板凳。
林羌坐下来,他就站在她面前,挺拔如峰,说话讨厌:“不是选简宋,他怎么不管你?”
又傲又凶,一如既往。林羌可不吃亏:“我心疼他,要你管?”
靳凡点头:“你心疼他。我管。”
林羌哑言,静止。
第十七章
“我管。”
林羌可能听见了靳凡一整句话,但半分钟过去,只记住了这半句。
好大的口气。
她带教主任的战绩顿时浮现脑海,曾经他的每句话她都奉为圭臬,即便这样标杆一样的人物,也从不笃定地说“我可以”。
好像越是绝对的话,就越是为后来推翻做铺垫。
林羌没当真,笑说:“你用什么管我?全心衰的身子骨?”
靳凡站在林羌面前,高大比天,他的脊梁似乎不会因为身体原因弯下一度,显得傲岸,莫名威严。他垂下上眼睑,眼神扫过林羌一脸漫不经心地嘲讽:“什么样的身子骨也没影响我现在在这里。”
林羌不说了。
“医生也说不准你接受治疗后能挺多久,也许病治好了,下台阶时摔死了。”
真难听,林羌拧眉,抬眼睨他。
“如果没人雇你了,就少操点心。你都对活太久没瘾了,还管我活几天?至少我活着的这一刻,站在这。”免你被欺负。
林羌的眉毛不自觉放松。
靳凡的腰杆子终于舍得俯下来,声音平和一些:“我让你想,你让简宋滚蛋,你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