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出去。」
他声音颤抖,目光钉着那幅画,像要将它看穿。
「……怎么了?」claire下意识循着他视线,想转头看清楚。
驀然,江暮云大步衝向窗前,扯住窗帘——
狼狈而鲁莽地,房内一瞬暗下来,人形被黑暗吞噬。
昏暗里他转身,像被黑暗吞噬还要奋力挣扎。漆黑的双眼里像有什么随时要窜逃出来。
「出去!谁也不准看!」
所有人都愣住了。
「滚出去!」江暮云闭上眼大吼出声。
一瞬寂静,空气微微振动,捲起浓郁花香——claire安抚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好的我们出去,赶紧将佣人带出房间。
「你冷静一下。我们先离开,好吗?」
他沉默。
关上门前,她担忧地看向男人。
江暮云蹲下身摀着脸,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妈的……」
——他是不是,在哭?
「发生什么事了吗?」听见有人下楼,季紜希立刻出声问。
没人回应。
小斐觉得好像听见江暮云的吼声,所以就算好奇也不敢问,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佣人们退到一旁,claire叫她们去忙自己的事,然后坐了下来,不发一语。
「请问,江暮云呢?」
claire不想回答,但转过头时发现季紜希已经执起导盲杖,似乎是想上楼的样子。
「等等!你先别上去。」她慌张地说,「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季紜希茫然地望向她——像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但实际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楼梯口,静悄悄的,仰起颈子往上看。
claire紧盯着她,深怕她踏出脚步——
「……季小姐,你见过江暮云哭吗?」
「好像没有。」季紜希回过头来,对着空气摇头。
「那么我想,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想被人看见。」
季紜希注意到,claire说话不再抖了。
于是她抿脣微笑,礼貌拘谨的那种。
「我知道了。」
她离开楼梯口,摸索着走到claire身边,坐了下来。
claire不禁松了口气,转头提醒小斐该去买几条菸和午餐,待会江暮云可能需要。小斐听了立刻抓起车钥匙往外衝,走前还不忘大喊「谢谢莱儿姊提醒」。
大厅只剩两个女人,沙发中间隔了一点距离。
「claire小姐,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嗯?」
「请问,你是不是喜欢江暮云?」
claire一顿,愣愣地看着季紜希。
「……你怎么会这么想?」
其实,在美术馆时她就这么想了,现在claire的回答恰好印证她的猜测。
claire虽然对她很客气,但说话口吻总是不太对劲,好像总想和她比较什么似的。
现在也是。
claire阻止她上楼,真的是因为江暮云不想被看见吗?
——还是,不希望江暮云的模样被自己看见?
见季紜希不说话,claire呼吸莫名急促起来。
她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试图平復心情。
被发现又怎么了?自己又没想要隐藏。除了江暮云本人以外,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啊……连刚来几个月的小斐都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那么,季小姐呢?」
「我?」
「你对暮云呢?你不是——」
「claire小姐,就像你说的,都过十五年了。我和他几乎是陌生人。」
claire望着她,有些出神,杯子里的茶晃了一圈。
「他说不想再见我,你不也听到了?」
「但……」claire脣瓣翕动,想说不是的不是的江暮云其实找了你许多年——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后天失明的人,比先天失明的人更容易陷入忧鬱。」
季紜希声音平静,目光似乎投向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不忧鬱,但我承认,我比谁都陷在过去的回忆里。」
在见过那么美的光芒以后……
她便只能活成影子,一生追逐阳光。
「我很高兴能再与他重逢。但也只是这样了。」就只能是这样了。
claire放下茶杯,双手交握,只觉得心口有什么浮浮沉沉。
两人沉默了很久,直到一通电话响起。
claire看是小斐打来的,以为是午餐的事,没怎么避讳便接了起来。
「那个……美术馆那里出了点状况……」小斐劈头就说。
「……你说吧。」
今天可真是够乱的。
「嗯……季小姐在旁边吗?」
季紜希似乎听见了,转头看向claire。
「她在。怎么了?」
「呃,就是……」小斐支支吾吾,「警卫那边说,突然有一对老夫妇跑过去,说是看见新闻来的,想找他们女儿……然后他们的女儿,是个视障者……」
闻言,claire诧异地瞪大眼睛。
倒是季紜希垂着眼瞼,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季小姐,你……」
季紜希朝她露出歉疚的笑。
「看来我该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