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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玄冲便是这样眉头紧锁着,在看到俞松谋时,才想起自己要将眉宇舒展一些,并对面前的这位商将恭敬地行了一礼。
  第98章
  “摄政大将军说, 待到豹骑将军从朔方郡迎回太和公主, 便为你们举办婚事。”
  今日,府上没有用干净的新雪来煮茶。
  那是因为王城的冬季已近尾声。
  再过些时日, 城中便要开始慢慢融雪了。
  在从对方那里听到“朔方郡”这一词的时候, 俞松谋的眸色闪了闪。
  若是在平时,魏玄冲必然是能捕捉到这一点的。
  可现在,他却是硬着头皮说着那番拓跋缺交代给他的话语,根本无暇他顾, 也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摄政大将军还说,届时他会与太和公主结拜为兄妹。那之后,太和公主就既是大商的公主,也是魏国的大长公主了。而豹骑将军娶了太和公主,便就是他的妹夫了。”
  如此前景,似乎是能够让人感到心动, 甚至是激动的。
  可俞松谋却问:“拓跋缺为何会以为, 我会想要强娶公主, 做那趁人之危之事?”
  魏玄冲低着头,艰难地答道:“公主前来和亲, 原本是要嫁给她并不相识的陌生人。但豹骑将军与相识多年,又是真心待她, 还是……还是名扬天下的大商第一战将。”
  俞松谋在魏玄冲提到那句“名扬天下的大商第一战将”时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
  但在那之后,他便跳过了那句话, 说道:“那只不过是最为寻常的女子才会有的想法。但灵微不是。她也不会这样想。”
  这是俞松谋第一次主动对面前的这人说出这么多的话。
  “若情况真如你们从地牢中将我带出时所说的那般, 她来魏国和亲是为了把我换回大商, 那她必然会牢记这一点,更不会乐意变成将我留在魏国的锁扣。”
  说罢,他又问:“我且问你,若灵微此时真的身在朔方郡,你那摄政大将军,他竟不怕我寻到公主后,就此一去不回了?”
  魏玄冲并不回答,而是说道:“你既已助摄政大将军夺下王位,此时即便再回大商,陈瑶也不会再信你,更不会再重用你。”
  俞松谋:“倘若我只是想带着公主远走高飞?甚至是带着她,去到定西四镇,从此便留在那里,再不离开了?”
  见魏玄冲眉头紧蹙,俞松谋并未只是等着。
  俞松谋:“说吧,说说拓跋缺留的后手是什么。魏公子肯定是知道的。”
  魏玄冲将那股不忍之情用力压了下去,而后便抬起头来,面色如常道:
  “豹骑将军那留在魏国的四千商军,摄政大将军会调出两千人给将军。除此之外,摄政大将军还会再添三千人,供豹骑将军差遣。如此一来,凭借豹骑将军之威名,定可一举击败贼人。”
  俞松谋才一听完这几句话便明白了拓跋缺的用心。
  而后,他便笑了。
  俞松谋:“他将我的四千士卒留两千人在王城,是为留下人质。
  “他又让我带走两千人,则是为了让这些信任我的将士们在我身边看着我的一言一行。若我接到公主便再不回来,那我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重色轻义之辈。来自身边兵卒的责怪与怨恨会让我心中感到煎熬。
  “而后拓跋缺又还再给我添上三千人马,则是为了以防我的不管不顾。在必要之时,这些人会将枪尖对准我,以防我违抗摄政大将军的命令。”
  俞松谋并未问魏玄冲,他说的是也不是。
  他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看向对方,问道:“替这等心思歹毒之人做事,你会后悔吗?”
  在过去,向来就是魏玄冲在前来拜访俞松谋的时候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可对方却是一句不回。
  而今天,情况似乎完全掉了个个。
  俞松谋说了那么多,魏玄冲却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俞松谋倒也不为难他,只是又道:“我与魏公子的相处不过寥寥数次,但我也知道,你并非奴颜媚骨之辈。但为何,就选了这样一个阴狠之人效忠?”
  魏玄冲:“他身上……流着一半我大商之人的血。”
  俞松谋:“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魏玄冲:“是。”
  俞松谋:“那你仇人的身上,也流着大商的血。”
  这位大商第一战将似乎是在提醒对方——大商的人那么多,你又怎能因为对方身上流着我族血脉,就不管不顾地助纣为虐呢?
  但他并未想策反让拓跋缺极为倚重的这名谋士。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是他到底愿不愿意答应拓跋缺的条件,带兵前往朔方郡。
  因而,俞松谋便略过了那些,说道:“回去告诉拓跋缺,我愿意领兵去朔方郡,将公主接回来。”
  魏玄冲终是僵着脸,向豹骑将军送了一礼,道:“那玄冲便在此,预祝豹骑将军旗开得胜。”
  俞松谋并未看对方,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但在魏玄冲转身离开之时,俞松谋却是说道:“我有一个忠告想要给到你。”
  魏玄冲转回身来,从牙关中挤出一句:“玄冲,洗耳恭听。”
  俞松谋:“若你因为拓跋缺身上流着一半商女的血就如此辅佐他,那他往后必定会忌惮你。魏公子,你身上流着的,是赵启一族的皇室血脉。比之拓跋缺来,不知高贵了多少。”
  说罢,俞松谋顿了顿,又道:“俞某,言尽于此。”
  *
  魏玄冲有些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座府宅的。
  他只记得俞松谋问他的那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时的他,回答的是一个简短的“是”字。
  可他心中明白,他会陪着拓跋缺一路走到这一步,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王城的宫城内,有一间以大商的形制布置的宫殿。
  送来这里的吃穿用度,是整座宫城内最好的。
  由于宫殿的主人喜静,宫城的主人未有在这里安排太多的宫人。
  但每一个在这里当差的,都是他所能挑出的,最细心、最耐心、也最为能干的。
  这里便是魏国摄政大将军拓跋缺的母亲所住的地方。
  “咳咳。”
  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轻声咳嗽着。
  “我这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缺儿都要出征了,却还来这里看我。咳咳……咳咳……要是被娘过到了病气……”
  “阿娘,不会的。儿子身强体壮,哪有什么病气是能过给我的。”
  此时的拓跋缺就坐在母亲的榻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他拿着勺子舀起一勺来,喂给母亲。
  “苦。缺儿知道娘怕苦的。”
  “阿娘,不苦的。我特意吩咐了医师,让他们别把药熬得太苦。大不了,阿娘就多喝几碗!”
  带着病容的女人被逗笑了,说道:“就你爱贫嘴。给我吧,一勺一勺的喂,得苦多久啊?”
  拓跋缺的母亲只是在说这碗药。
  可她的儿子却显然听到了更深的意思。
  于是他便说道:“不会了,儿子不会让阿娘再过苦日子了。”
  早在前往俞松谋那里之前,拓跋缺就已经对魏玄冲说了。
  他要魏玄冲一会儿直接来他母亲的宫殿里复命。
  如此,也能让自己的母亲在他们出城前再看一看他。
  魏玄冲应了。
  于是,这会儿他便来到了宫殿之中。
  坐此时的拓跋缺虽已斩下自己多位兄长的首级,也成为了整座王城的主人。
  可他却还是一如与魏玄冲刚认识时的那样,对母亲孝顺极了。
  如此情形,哪怕是在极为注重孝道的大商,都会是足以打动很多人的一幕。
  拓跋缺的母亲喝完了药,便在放下碗时看到了对她低头行礼的魏玄冲。
  她带着属于母亲的慈爱唤了一声“冲儿”。
  在魏玄冲走到她的榻前,跪坐下来的时候,她则更是拉着魏玄冲的手道:“这次,又要劳烦冲儿多帮衬帮衬我家缺儿了。他的性子太冲了,也只有冲儿才能拦得住他。”
  那商言虽带着偏远之地的口音,却是显得无比真挚。
  魏玄冲:“夫人谬赞了,是大将军……”
  魏玄冲话还没说完,便被拓跋缺的母亲打断了。
  这位母亲说道:“你可不能也跟着唤他大将军。免得他以后都不记得他是阿娘的缺儿,只知道自己叫摄政大将军了。”
  第99章
  琅俨/文
  那是一个温柔婉约的女人。
  虽过了很多年的苦日子, 也让操劳、严寒以及风沙改变了她原本秀丽的容貌。
  但她眼睛里的那份温柔却依旧不减。
  而她的商言虽然口音很重, 可她的谈吐却能让人感受到——在被掠来魏国之前,她必然也是个读过书,也识得字的大家闺秀。
  也只有在这个女人的面前,魏国的摄政大将军才能展现出如此良善的一面。
  良善到……让人不禁怀疑起先前连杀自己三位异母兄弟的, 莫非另有其人。
  而拓跋缺对待母亲的态度,则也便是魏玄冲在最开始时愿意投身于其门下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