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暮云清楚记得,前世楚非离生病后不肯服药,而后数十年病榻缠绵,从不曾有过片刻安宁。他是恨极了楚非离这种性子。
“以后你每日的药我亲自送来,若有一日不吃,不待好转的话,我就天天喂你吃黄连,苦哑你的嗓子。”
楚非离当即捂住嘴巴,缩到角落边去,别说是敢还嘴一句,就连害怕都来不及想。
天城暮云是说到做到,从那以后三餐准时送药来,若楚非离敢不吃,他就命人送上十碗黄连熬的汤。如此反复几次,楚非离便是乖得不用喊了,自己去厨房去取。
虽然楚非离身染重病,但不知天城暮云是从哪里弄的方子,吃了半月有余,竟有好转。反倒是天城暮云这身体垮了,一连数日反复吐血,好几个大夫说他身体不大行了,若坚持修养,还能养个一两年,若再劳累伤神,便是不足三月就能要了命。
回京路上,两人同乘马车,车里天城暮云昏昏沉沉,更加消瘦了。楚非离心情亦是极差。
他说要是他没了,他也去死好了。天城暮云说他不会死,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明明重病缠身,却又说出那样无所谓的话,楚非离又急又不明白。
早在两年前,北地公主来朝就献了天茯苓为贡品,但是不知为何,天茯苓的功效却极其甚微,药力起不了什么作用,天城暮云还是以药伴身,不得有离。
“暮云。”楚非离轻轻唤了天城暮云一声。
天城暮云迷迷糊糊听见,随口应答了一下,有些有气无力。
可以看出他是很疲惫的,这几日天城暮云的脸色更白了,即使是化了淡妆也盖不住脸容的倦色。就连他眸中山水也提前入了秋末,有些倦凉。
“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不知道。”天城暮云想睡觉,他想好好歇一歇,在人世间的日子有些难熬,仅仅是三年而已,却想过了一辈子。
几年的时间,原来也可以这么长。
“回了京,所有事情我来做,你只管休息。”楚非离提议。
天城暮云这次没有听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楚非离没忍心叫醒他,便让他睡到醒的时候为止。
大抵是太累了,天城暮云始终没有醒过来,到第二天早上还没醒。楚非离以为是出事了,探鼻息呼匀称,并未有危险。
————
冥界。
忘川河边红白两色彼岸花交织盛放,望过去竟然看不到边,两岸的绯色枯木鲜少地发了几枝新芽。
红衣小姑娘正在河边捉蝴蝶,骨腕上的铃铛一直在响,和她的笑声连在一块儿,引得忘川河边出现了很多鱼围观上来。
突然,她的发带不小心被花枝扯进了枝丛里,发髻散了,便伸手去捡。但是捡完才发现自己散发的狼狈样子被撑伞的白衣人瞧了去,便是用小手捂住了眼睛。
“父亲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好了,丫头什么样子为父没见过,把手拿开。随为父去一下三生石壁前。”
明夕说完便移步朝靠近轮回池旁边的那块巨大石壁走去。
他走得有点快,小丫头跟不上,只好小跑跟上。
传说中的三生石壁其实是一块不生长任何植物的断石,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一块普通巨石而已。唯一和其他石头不同之处,便是上面的名字,从底到顶都是名字,大大小小没有规则。
它的旁边,是冥界最大的桃花树,受的痴男怨女的气息太多,如今只开花不会结果了,而且是花开不败,四季从不凋谢。
“父亲,这石头有啥好看的啊,为何要带我来这种地方。”
小丫头看不懂上面乱七八糟的字代表什么,有些都写得好丑,认都认不出来。
“那些名字代表来世的姻缘,也亦是孽缘。每隔一段时间,上面的名字变得看不清的时候,便是没有缘分了。”
“那不是月老哥哥才会管的吗?他怎么把任务加给我们冥界啦?”
明夕淡淡笑,“你月老哥哥太懒了,分了孽缘在为父这里。”
“是这样吗?”
小丫头不懂,她还想问更多的时候,却发现父亲已经走了。
而她在三生石壁上,竟然看到了父亲的名字。
“好奇怪啊,为什么父亲的名字也在这上边,不是娘亲早就没了吗?”
小丫头记忆中只有父亲和孟婆姐姐,没有见过母亲,就连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去问孟婆姐姐,而孟婆姐姐也只是一直面无表情地搅拌着眼前的一锅黄汤,不理会她。
小丫头拿着发带去戳孟婆的鼻子,戳得孟婆忍无可忍,很快打了一个喷嚏。然而这个喷嚏影响非常大,直接把排队在最前面几个等汤喝的人给震到了忘川河里。
灵体本就没个重量,这一吹直接是漂浮不定每个稳重,在河里边飘来飘去,惹来一众鱼虾啃咬。这些鱼虾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鱼,而是被镇在河里的怨灵,闻着美味的灵体冒着狼光地游过来,那速度快到去救灵体的魂使们都慌得不行。
好一会儿才救上来,便也是被啃得七魄三魂残缺了大半,个个都惨兮兮。大家都怕了这个丫头了,便是躲在魂使后边以防再出意外。
闯祸的小丫头赶紧把发带丢了,垂着手不走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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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牵红线是天定姻缘,自己刻的是注定孽缘,注定坎坷半生,缘分难定。
如果没有名字那就更惨了,光棍一生值得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