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以身为印,已经魂飞魄散了。
一字一句,都宛如晴天霹雳,刺穿她的心扉,撕开她的血肉。
“不。”墨清歌指骨紧蜷,“皇叔已是神谕,怎么会魂飞魄散?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墨姑娘……”
“皇叔,你快醒醒。”她泪如雨下,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你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啊!”
“歌儿知道错了,你可以怪我,可以不理我,但你不要这样惩罚歌儿,好不好?”
“只要你醒过来,歌儿跟你回去,歌儿跟你回妖神殿,这一次,你就是囚歌儿千年万年,囚我永生永世,歌儿也断不会离开你半步。”
“皇叔,你还在生歌儿的气,所以,才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歌儿,对不对?”
“皇叔,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任何与你有关的一切,那些好的、或是不好的回忆,都已刻入骨子里,再不会从我记忆中剥离了!”
“陪我跳万丈冰渊的是你,为我渡命、为我挖心的是你,等我千年的也是你,皇叔,你为了歌儿,连死都不怕,为何不能带歌儿一同离开,为何要这么残忍,丢下歌儿一个人?”
“前世,是歌儿抛下你先走了,所以这一次,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弃我而去了吗?”
“你不在了,要歌儿一个人怎么活?”
“皇叔……”
“墨玄……”
“墨哥哥!”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天际,彻底将她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击溃。
她甚至连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甚至来不及与他说一句告别的话。
她想,皇叔到死也以为,自己是恨着他的吧。
可是她没有,她从来没有恨过他。
原来那日,皇叔突然答应,让她离开妖神殿,是早知要去赴死。
让她回墨家,是为了保护她。
她从未想过,那日匆匆一别,竟是诀别,那日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诀别之言。
她知道了又如何?
一切都晚了!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所爱隔星河,星河亦可渡。
奈何,他们阴阳两隔、死生无话。
她,永失所爱。
顾衾墨黯然躺在原地,双目轻阖,睫羽依旧是长长翘翘的,枯槁的薄唇染了一抹殷红,唇角的弧度淡然。
只是眼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泪痕。
他就这样安静地躺着,皎洁若雪,一如初见时,那不染纤尘的少年模样。
干净,淡漠,如水。
安静的,让人不忍心打扰。
修长如玉的指骨,沾满血迹,墨清歌轻轻掰开他掌心,看见那只被血迹染红的青绿色香囊,顿时失声,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她赠他的信物。
香囊还有些许余温,是他的体温,而他的指骨,却冰冷得不剩一丝温度了。
皇叔,你魂飞魄散前,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歌儿吧。
倘若……倘若歌儿早来片刻,会不会能让你少些缺憾?
或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还或许,这个绝望的世界配不上他,于他而言,死,兴许才是最大的解脱。
她紧握着香囊,贴在心口处位置,泪如雨下,情绪彻底崩溃。
她已经不剩什么理智了。
聚散离合,她终归还是跟她最爱的人走散了。
凄入肝脾。
见她彻底情绪失控,玄天帝尊神色黯然,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心痛不会比她少半分。
他生于混沌,无家无亲。
墨儿,是他唯一的至亲啊……
可是,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一步步跌入深渊,却什么也做不了。
方才,他耗费万年修为,才勉强将墨儿的肉身保住。
但那又能如何?
尘埃落定,一切都是无力回天。
“皇叔。”墨清歌眼眶通红,失魂落魄的眸子里,满是神伤。
她纤细的小手,抚过男子风华绝尘的脸庞,怅然若失地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
“皇叔别怕,歌儿这就来陪你。”
一字一句,都是决绝。
既不能同生,她就跟皇叔共赴黄泉!
话落,玄纹镯化作一柄锋锐的匕首,她握着顾衾墨冰凉的指骨,锋刃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唇角,勾起一抹解脱的笑意。
皇叔,等我。
哧——
“快住手!”
倏地,帝尊见势,反手一掌震落了墨清歌掌心的匕首。
然而,他晚了半秒钟。
锋锐的匕首刺进去了一半,鲜血四溅,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袂。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可她的五感好像都麻木了,竟一丝半点也感知不到痛了。
万念俱灰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墨姑娘,节哀顺变,不要做傻事!”一旁的神使急忙抓住她的手腕,担忧万分。
“节哀顺变?”一行清泪,淌落而下,她语气空灵而又淡漠,“他都不在了,你要我怎么节哀顺变?”
“你松开我。”墨清歌挣扎着,声音有些颤抖,“我要去陪他,我要亲口告诉他,在妖神殿同他说的那些话,捅他的那两刀,都并非出自我意,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就算他不原谅我,他恨我,我也认了,我都认了……”
“清歌,不要冲动!”
帝尊丢出一道劲力,将匕首禁锢在半空中,不让她触碰半分。
“墨儿他从未怪过你,倘若他在,定也不希望你与他一同赴死。”他好言相劝道,“就算你心如死灰,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墨儿的骨肉。”
墨儿羽化前,唯一记挂的就是这个小女娃。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保护好这个小女娃,不能让她也陷入深渊。
听到这里,墨清歌微微一怔,哭着笑了笑,笑得失神,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是啊,她肚子里还有皇叔的骨肉,她还有木木,想了无牵挂地去赴死,都不能。
她还不能……
瞬间,逆血上涌,墨清歌两眼一黑,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清歌!”
帝尊轻抬手,一股劲力轻轻托住墨清歌栽倒的身子,浑厚的玄力,不断输入她体内。
墨清歌浑浑噩噩,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个遍,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
“皇叔,皇叔……”
昏迷至极,她看见云雾之中,那一抹似真似幻的白色身影,一如万界东海,初见时那惊鸿一瞥。